“那么好吧!你要以对我的爱发誓,决不会以任何直接或间接的方法了结自己的生命……你一定要记住,”他接着说,“为了我的儿子,你必须活下去。玛蒂尔德一旦成了德·克鲁瓦泽鲁尔侯爵夫人,就会把我的儿子扔给那些仆人的。”
“我发誓,”她冷冷地说,“但是我要带走你的上诉状,你得亲笔写,并签上你的名字。我要亲自去找总检察长先生。”
“小心,这样会连累你的。”
“在我来看你的时候,我就已经成了贝尚松和整个弗朗什—孔泰街谈巷议的话柄,”她神情凄凉地说,“我已经越过了廉耻的门槛……成了一个名声扫地的女人,说真的,这都是为了你……”
她的口气非常悲伤,当于连拥抱她时,感到了一种与从前不同的幸福。那已经不只是对爱的陶醉,而是极端的感激了。他第一次看到了德·瑞那夫人为他付出了多大的牺牲。
显然,有个好事的人告诉了德·瑞那先生,说他妻子去监狱看望于连,并且在那儿待了很长时间。因为三天后,他就派来了马车,命令她立刻返回维利埃尔。
残酷的分离使于连度日如年。两三个钟头后,有人告诉他:有个老奸巨猾,却没能在贝尚松的耶稣会中发迹的教士,一早就在监狱门外的大街上站着。尽管大雨如注,但那人却不为所动,企图扮演殉教者的角色。于连情绪极坏,这种蠢事让他非常生气。
早上他拒绝过这个教士的探视。然而此人执意要听于连忏悔,然后就利用自己得到的某些隐情,在贝尚松的年轻女人中哗众取宠。
他大声宣布,他要在监狱门口度过白天和黑夜。“天主派我来打动这个叛逆者的心……”爱看热闹的下层老百姓,开始围观,而且越聚越多。
“听我说,我的弟兄们,”他对人群说,“我要在这里度过白天黑夜,以及以后的日日夜夜。圣主跟我说过,我负有一个神圣的使命:去拯救年轻的索雷尔的灵魂。请你们跟我一起祈祷┌伞…”
于连讨厌别人对他的议论,厌恶所有引起别人注意的事情。他只想悄无声息地离开这个世界;可他又心存热望,一心想能再见德·瑞那夫人一面,他已经爱得发了狂。
监狱的大门朝着一条很热闹的街道。每想到这个浑身是泥的教士会惹来人群议论纷纷,他的心里就难受得要命。“毫无疑问,他时时都在提起我的名字!”这真是比死还要难受。
有一个看守对他很忠心,于连每隔一个钟头便让他去看看那个教士是否还在那里。
“他正跪在泥水里,先生,”看守每次都对他说,“他在大声为您的灵魂祈祷呢……”“不知好歹的家伙!”于连想。这时,他真的听见了一片低沉的嗡嗡声,原来是人群也跟着祈祷起来。更使他心烦的是,看守本人也嘴唇一张一翕地跟着念起那些拉丁文来。“有人说,”看守说道,“您拒绝这个圣洁的人的帮助,您的心肠一定很冷酷。”
“啊,我的祖国!您还是那么地不开化!”于连气得几乎发了疯,大声嚷着,根本没有想到看守就站在跟前。
“这家伙希望能被刊登在报纸上,看来他要如愿以偿了。”
“唉!该死的外省人!在巴黎,我可不会受这样的气。那儿的人的骗术要比这高明多了。
“让那个圣洁的教士进来吧。”最后,他对看守说,额头上汗水直往下流。看守画了个十字,高高兴兴地出去了。
那个圣洁的教士丑得可怕,浑身脏得要命。冰冷的雨天使得牢房更阴暗潮湿。教士想拥抱于连,说起话来好像深受感动的样子,几乎流下了眼泪。那种装腔作势的伪善卑劣极了,于连还从来没有这么愤怒过。
教士进来一刻钟以后,于连完全成了个懦夫。他第一次觉得死亡是那么令人恐惧。他想到行刑两天以后,尸体会开始腐烂……
他眼看就不能自持了,要么露出怯态,要么朝教士扑过去,用锁链勒死他。这时,他突然想到:何不给他四十法郎,请这个圣洁的人,为他做一次弥撒。
时间接近中午时过了中午就不能再举行弥撒仪式。,教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