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解一下周围的环境,他就来到厨房烤火。没想到,在那儿居然碰到了著名歌唱家吉罗尼莫先生,真让他大喜过望。
那不勒斯人坐在一张让人搬到炉火旁的扶手椅上,不住地长吁短叹,一个人说的话比二十多个围坐在他身边的瞠目结舌的德国农民说的还要多。
“这些人把我毁了,”他朝于连嚷道,“我已答应明天去美因兹演唱。有七位亲王会去听我唱歌。唉!我们还是出去透透气吧。”他意味深长地又说了一句。
走到百步开外,确信已没人能听见他们说话了,他便对于连说:
“您知道他玩的是什么把戏吗?这个驿站长不是个好东西。在溜达的时候,我给了一个小孩二十苏,他什么都跟我说了。在村子那头的一个马厩里至少有十二匹马。他们想延误一个信使的行期。”
“真的吗?”于连装得傻乎乎地问道。
光发现了阴谋还不行,他们得赶快离开。而这正是吉罗尼莫和他的朋友一筹莫展的事。“等天亮吧,”歌唱家最后说,“他们怀疑我们,要找的或是你或是我。
明早我们要一份丰盛的早餐,当他们在准备的时候,我们就假装出去散散步,趁机溜掉。我们租两匹马,到下一个驿站去。”
“那您的行李怎么办呢?”于连问道,他怀疑吉罗尼莫很可能就是被派来拦截他的。吃完晚饭,他们就睡下了。于连刚入睡,就被屋内的两个说话毫无顾忌的人的声音惊醒了。
其中一个,于连认出是驿站长,他提着一盏昏暗的风灯。灯光直照着于连的旅行箱,那是于连让人搬进房里的。驿站长身旁还有一个人,他正不紧不慢地翻着箱子。于连只能看见那人的衣袖,是黑色的,很紧。
“那是一件道袍。”他心想,悄悄地握住了放在枕头下面的两把小手枪。
“不必担心,他不会醒的,本堂神父先生,”驿站长说,“给他们喝的酒可是您亲自配制的。”
“连文件的影子都没有,”神父说,“全是些内衣、香水、发蜡和乱七八糟的小东西。看来这只是个寻欢作乐的青年人。密使大概是那个装着有意大利口音的人。”
这两个人靠近于连,在他的上衣口袋里摸索。于连恨不得把他们当小偷打死。那样也绝不会有什么危险的后果,他真想就这么干。但转念一想:“那样我就犯傻了,我会坏了大事的。”教士搜完他的衣服,说:“他不像是一个联络人。”然后就走了。
“如果他来碰我,那他可就倒霉了!”于连心想,“他可能会用匕首刺我,我岂能容他这么干!”
神父转过头来,于连眯缝着眼睛一看,不由得大吃一惊,原来是卡斯塔奈德神父!其实,尽管那两个人说话的声音很低,但他一开始就觉得其中一个的声音很耳熟。于连突然冒出一股子强烈的怒火,他真想把这个卑鄙的流氓从世间除掉……
“那我肩负的使命呢?”他想。
本堂神父和他的同伙出去了。大约一刻钟以后,于连假装醒了过来了。他大声喊叫,把房子里的人全都吵醒了。
“我中毒了,”他喊道,“难受死了!”他是想要找个借口去救吉罗尼莫,但发现他已被酒里的鸦片酊麻醉了,处于昏迷的状态。
这正是于连所担心的,所以,吃晚饭时他只是喝了一点从巴黎带来的巧克力茶。
他想说服吉罗尼莫一起走,但无论如何都没法使他清醒。
“就是把整个那不勒斯王国给我,”歌唱家说,“我也不会放弃睡觉的快乐。”
“那七位亲王怎么办呢?”
“就让他们等吧。”
于连只得独自走了,路上再也没有发生意外的事情,最后终于到了那位大人物的住处。于连登门求见,但等了一个上午还没见到。幸好,快到四点钟时,公爵想出来透透气。于连见他出来,就毫不犹豫地走上前去,请求施舍。在离大人物两步远的地方,他掏出德·拉莫尔侯爵的表,有意让他看见。“远远地跟着我。”
那人对于连说,但并不看他。
走了约四分之一法里后,公爵突然进了一家小咖啡馆。就在这个下等客栈的一个房间里,于连荣幸地向他背述了四页纪要的内容。背完之后,公爵对他说:“请重背一遍,语速慢一点。”
公爵边听边做着记录。然后对他说:“你步行到离这最近的驿站。你的行李和马车就丢在这里,想办法到斯特拉斯堡去,本月22日(那天是10日)中午十二点半再回到这个咖啡馆来。你得半个小时后再出去,切勿声张!”
于连听到的就这几句话,但已让他佩服得五体投地。“做大事者就应该像这样啊,”他想,“如果这位大政治家三天前听见那些狂热分子的话,该会怎么想呢?”
于连用了两天才到斯特拉斯堡,他觉得去那儿根本无事可做,就特地绕了个大弯子。“如果卡斯塔奈德这鬼东西认出我来,他是不会轻易放过我的……他会耍弄我,让我完不成使命,那他不知会多高兴呢!”
幸好卡斯塔奈德神父没认出他来,尽管他是圣会在北部边境上秘密警察的头目。
斯特拉斯堡的那些耶稣会教士虽然忠于职守,却没想到要监视于连。于连佩戴着十字勋章,穿着蓝色的常礼服,俨然是一位风度翩翩的青年军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