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淘金到了精细的顶点——超过了所有通常金砂矿淘洗的精细度。靠近浅浅的盆边,他每次只洗一小部分黑沙,他目光敏锐地查看着每一小部分,在审视过每一颗沙砾之后,他才允许它滑过盆边,从眼前消失。他细心地让黑沙一粒一粒地滑走。即使针尖大小的金砂,只要在盆边出现,他就会灵巧地用水把它冲回到盆底。一粒又一粒的金砂就这样被洗了出来。他细心地看顾着它们。他看顾那些颗金砂,就像牧人看顾自己的羊群,一粒也不丢掉。最后盆底洁净了,只剩下金砂。他数了数,然后,经过了这番艰辛之后,他却将盆里的水一转,金砂就飞出了淘金盆,落入草地。他站起身,蓝眼里燃烧着欲望。
“七粒。”他喃喃道,宣布了自己辛劳而得的金砂数目,却又马上白白地把它们扔进草丛。“七粒。”他重复着,仿佛要把它们刻在脑子里。他笔立在原地,死死地盯着草坡,眼里喷出熊熊的欲火。他为自己的工作而得意洋洋。欲望在心头奔突着,像猎犬嗅到了猎物的气味,恨不得马上就将其咬到嘴里。
他沿着小溪向下游走了几步之后,又铲了满满一盆泥,再次精心淘洗,小心看顾着金砂,计算过数目之后,又顺手把它们抛入溪流。
“五粒。”他自语道,然后重复一遍,“五粒。”
他禁不住再次审视这土丘,之后,在更远的溪边装满了一盆泥土。他盆中的金砂颗粒减少了。“四粒,三粒,两粒,两粒,一粒,”在他的记忆之中,这就是他每次向下游移动时淘洗出的金砂数目的顺序。当只有一粒金砂作为对他淘洗的酬报时,他才就此罢休。随后,他用一些小树枝生起一堆火,把淘金盆插在树枝当中烧烤,直到它变成黑蓝色时,才把它拿出来细细查看。然后他点了下头。以这种颜色为背景,哪怕是最最微小的金砂都绝对不可能逃过他的锐眼。
顺小溪而下。他再次装满了一盆泥土,孤星般的一粒金砂是他的酬劳。第三盆泥土中根本就不含有金砂。但这种情况仍不足以使他信服。他继续向前移动,每移动一尺就用铲子装满一盆泥土,这样他又淘洗了三盆。结果证明:每一盆土里都不含有金砂。面对如此的事实,他好像不感沮丧,反倒兴奋了,而且这种兴奋感,随着此后每一次毫无收获的淘洗,强烈起来。最后他站起身来,大喊道:“要这不是真事,我甘愿上帝用青苹果把我的脑袋砸得大包挤小包!”
他又回到了第一次淘洗的地方。这次他溯小溪而上,开始淘洗。开始的时候,他的金砂数目不断增加——增加的数量大得惊人。每次所得的金砂数目要是排序的话,该是“十四、十八、二十一、二十六。”当他在池塘的上游敲打着他那最最富有的淘金盆时,金砂颗粒的数目是:三十五粒。溪水带走这三十五粒金砂时,他有点可惜地说:“这盆金砂值得保存下来。”
太阳已蹿上了天顶。这人仍忙着。他沿小溪而上,一盆又一盆地洗着,金砂的数目在稳步下降。当满满一铲土里只含有一粒金砂时,他兴奋地说:“看样子,不用费劲了。”他又连淘了几盆,没发现任何金砂。这时,他直起身子,豪迈地看一眼草坡。
“啊哈!财神爷!”他嚷嚷着,就像喊话给一位藏在他的上方、这个草坡下面某个地方的旁听人,“啊哈!财神爷!我来也,我来也,我肯定会去你那儿的!你听见我的话了吗?财神爷?我要顶着颗大包挤小包的花椰菜脑袋,疯嚎着抓住你!”
他转过身,望了一眼正当头顶的太阳。顺着铲土的路线走回去。越过池塘下游的小溪,消失在绿屏后。但他那快活的油腔滑调仍在峡谷里乱打转,致使地灵无法随着静谧回到老巢。
没一会,他又临近了峡谷,铁器与岩石发出大得多的碰撞声,绿屏乱晃着,仿佛在痛苦中挣扎。峡谷中震荡着摩擦声和金属撞击声。此时,这人大吼大叫,随着他的呵斥声,一个宏伟的身躯在绿屏里乱闯着,枝叶纷飞,藤葛噼里啪啦地断裂了,一匹马冲出了绿屏。它的背上驮着个包裹,身后拖着折断的葡萄藤与扯断的爬山虎。这牲口先是吃惊地注视着面前这不期而遇的美景,然后埋头在草地上,满意地吃起来。第二匹马也急匆匆地跑入峡谷。它曾在长满青苔的岩石上滑了一下,因此当马蹄没入嫩草丛中时,它才惊魂甫定。它的背上没有骑手,不过却有一个高鞍头的墨西哥马鞍,由于年代久远,鞍上已是疤痕累累。
这人最后出现,他一边匆忙地卸着包裹与马鞍,一边抬眼观望,寻找宿营地,两个畜牲无忧无虑地在草地上吃着草。他从包裹中拿出食物、煎锅与咖啡壶。随后收集了一捆干柴,用几块石头将干柴围起权当炉子使用。
“都是我的了,”他说,“不过我现在饿极了!可以吞下铁屑与蹄钉,太谢谢了,夫人,你又给了我一份食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