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金向后仰坐在角落里,猛喘着气,他感到很失望。要是终止比赛,那么裁判就得做出判决,奖金便是他的了。和桑德不同,他并不是为荣誉和前途而战。他不过是为了那三十镑钱。而桑德会在这一分钟的休息中复元。
年轻无极限——老金突然想起这句话,他还记得初次听见这句话是在他打败老比尔的那个晚上。赛后那个请他喝酒的老玩家,拍着他的肩膀,说出这句话:年轻无极限!那家伙说得对。多年以前的那个夜晚,他是个年轻人,而今夜,坐在对面那一角是个年轻人,而他已是老人了,又已进行了半个小时的拳赛。要是他像桑德那样打,连十五分钟都挺不住。眼前的问题是他无法复元,那些鼓起的血管和过劳的心脏无法在短暂的场间休息中使他恢复体能。而且从一开始他就觉得力不从心。两腿如灌铅一般,现在还开始抽起筋来。他真不该在赛前步行那两英里的路程。还有那块从早晨一起床就渴望能吃到的牛排。对那些不肯赊账的肉店老板们,他心里突然升起一股强烈的仇恨。一个老拳手,还没填饱肚子就进行拳赛,这真是太够呛了。一块牛排微不足道,顶多值几个便士,可对他来说,却是三十英镑啊。
第十一回合开赛的锣声响了,桑德发动攻势,尽量显示他仍精力充沛,而事实却相反。老金对这一花招很清楚——这些小伎俩同拳击运动本身一样渊远流长。他先与桑德扭抱在一起以节省体能,然后松开手,让桑德重新摆好架势。这正是老金求之不得的机会。他以左拳佯攻,使对方低头躲避,然后退后半步,一个上手勾拳,击中整个面门,打得桑德蜷着身子跌在地上。在这之后,便不让他有喘息机会,尽管老金自己也吃了不少重拳,但他的回击更猛,把桑德直打到围绳边,他施展出各种拳法不停地砸向桑德,从他的扭抱中挣脱,或者用重拳打得他无法上前扭抱,而每当桑德要倒下去时,他便用一只手向上撑住他,另一只手立即把他打靠在围绳上,让他倒不下去。
此时全场沸腾了,成了老金的天下,几乎每一个人都在狂呼:“加油,老金!”“打垮他!打垮他!”“你赢啦,老金!你赢啦!”比赛即将以这旋风式的猛攻来收场了,而这也正是拳击台旁的看客花钱要看的东西。半小时以来一直惜力如金的老金,此刻他的全部体能一下子倾泻出来。这是他惟一的机会┝恕—现在不拿下这场比赛,就没有得胜的机会了。他的体能在迅速消耗着,他希望在最后一点力气耗完之前能把对手打得爬不起来。但当他拳的头倾泻在对方身上,盘算着这些拳头的分量和对对方的打击程度,他意识到要打垮桑德很难。他有着非凡的持久力与承受力,由于他年轻,身体还没有经历多少磨损。可以肯定,桑德是位拳坛新星。他拥有这一素质。只有强健、坚韧的坯子才能被培养成优秀的拳击手。
桑德眼冒金星,东摇西晃,而老金则双腿发抖,手指节也不听使唤了。但他仍强撑着打出重拳,每一拳都使他受伤的手痛得钻心。虽然眼前他吃拳不多,但体能的衰减却不下于桑德。尽管他拳拳命中,但这些落下去的拳头却不再威猛,只不过是他的意志拼命努力的结果。他的双腿沉重地拖来拖去,仿佛它们不属于自己;桑德的拥趸看到这一迹象便欢呼起来,给他们的偶像鼓劲加油。
老金拼命迸发出一股劲儿,两记重拳接连出击——一记左拳击向太阳穴,稍微偏高了一点儿,一记右拳打在下巴上。这两拳的分量都不够,可桑德已是头昏眼花,他倒在地上抽动着。裁判向他俯下身去,对着他耳朵大声数着关键性的秒数。要是数到第十秒他还站不起来,他就输了。全场一点声音也没有,只有裁判的读秒声在回荡。
老金站在那儿,两腿颤抖。眼前晕眩起来,那些看客的脸,像海潮般在起落动荡,裁判读秒的声音仿佛从远方袅袅飘来。不过他认为胜局已定了。一个人被打成这样是不可能再站起来了。
但年轻无极限,桑德站了起来。数到第四秒时,他翻身趴着,用手摸索着绳栏,数到第七秒时,他撑着身子跪了起来,以这个姿势休息着,脑袋像喝醉了似的在肩上东摇西晃。当裁判喊出“九”时,桑德呼地一下站了起来,并摆出挑战的架势,他用左臂护脸,右臂护住胃部。他就这样保护着要害部位,摇摇欲坠地向老金靠拢。指望靠和他扭抱在一起来拖延时间以缓过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