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意外-第4章

杰克·伦敦短篇小说集[电子书]

这是一桩苦事。暴风雪刮得火总是烧不旺,冰风又“射”穿了他们的衣服,冻得他俩像两根冰棍。他们很少谈话。风不容他们开口。除了偶尔猜测邓宁犯罪的动机以外,他们总是抿紧嘴,心头压满这场悲剧带来的恐怖。到了下午一点钟时,纳尔逊瞧着木房子那边,说他饿了。

“不行,现在还不行,纳尔逊,”伊迪茨回答道,“屋子里搞成那个样子,我可不能一个人回去做饭。”

两点钟时,纳尔逊主动提出要陪她回去;可是她非要他干下去;到了四点钟,两个坟才挖好。坟坑很浅,不过两英尺深,可是也够了。到了晚上。纳尔逊拉出雪橇,黑夜里,暴风雪咆哮着,两个活人拖着两个死人,走向那两个已上冻的墓穴。这简直不像出殡。雪橇深深地陷在风刮成的雪堆里,难拖极了。夫妇俩从昨晚起一点东西也没有吃过,他们又饿又累,身体已十分衰弱。他们没有抵抗风的力气了,有时甚至给风吹倒。有几次,雪橇也翻了,他们只好把这批恐怖的货物再装上去。走到离坟坑一百英尺时,他们要爬上一个陡坡,两个人只好趴下去,像拖雪橇的狗一样,把胳膊当成腿,把手插到雪里。即使这样,有两次,他们还是给沉重的雪橇拖倒,从山坡上滑下来,弄得活人同死人、绳子同雪橇,恐怖地纠结在一块。

“明天,我再来插上两块木牌,把他们的名字写上。”他们把坟堆好以后,纳尔逊说。

伊迪茨抽泣着。她所能做的,只不过是断断续续地祷告几句,就算完成了葬礼,现在,她的丈夫只好扶着她回到木房子里。

邓宁已醒过来了,他在地板上滚来滚去,徒劳地想挣脱捆住他的皮带。他两眼放光,盯着纳尔逊同伊迪茨,不作声。纳尔逊仍不愿碰一下这个凶手,他郁闷地瞅着伊迪茨把邓宁从地板上拖到男人的卧室里。可是她费尽力气也无法把他从地板上弄到他的床上。

“给他一枪是最好的,那就省心了。”纳尔逊最后一次请求。

伊迪茨摇了摇头,又弯腰去搬邓宁。她感到惊奇,这一次,邓宁很轻松就被搬上了床。原来纳尔逊拎起了那一端,她明白他心软下来了。然后,他们就清扫餐厅。可地板上的两摊血渍怎么也洗不净,让人触目惊心,纳尔逊只好把那一层刨掉,把刨花放在炉子里烧掉。

一天过去了,又一天过去了,多数时间,他们都是在阴沉和死寂里度过,唯有暴风雪和海潮声打破这种死寂。纳尔逊对于伊迪茨真是惟命是从。他那种惊人的奋斗精神已全没了。她要用她的方式来处置邓宁,因此他就一切让她去伤脑筋。

这个凶手是个随时存在的危险。不知何时,他会挣脱捆着的皮带,因此,他们只好日夜监视着他。纳尔逊或伊迪茨,总是坐在他旁边,拿着那支子弹上膛的猎枪。最初,伊迪茨规定八小时一班,可是这种监视太耗人心力了,后来她同纳尔逊就每隔四小时换一次班。由于要轮流睡觉,看守邓宁,他们差不多连做饭和砍柴的时间都没有了。

自从尼古克那次碰了个正着以后,当地的印第安人就再也不到木屋这里来了。伊迪茨于是叫纳尔逊到他们的木屋里去一趟,要他们用一只独木船把邓宁送到沿海最近的白人村落或者贸易站上,可是交涉没有结果。伊迪茨只好亲自去拜访尼古克。他是这个小村子的首领,完全清楚他的职责,几句话就把他的观点说得明明白白。

“这是白人的乱子,”他说,“不是西瓦希人的乱子。我们要是帮助了你们,这件事就成了西瓦希人的乱子。等到白人的乱子跟西瓦希人的乱子搅在一块,那就会变成一个扯不完的大乱子。闹乱子可没好处。我们没做错事,为什么要帮助你们,给自己添麻烦呢?”

伊迪茨只好回到恐怖的木屋里,忍受那无休无止的煎熬。有时,轮到她值班,她坐在囚犯旁,腿上搁着上膛的猎枪,时常会闭眼打盹。每逢此时,她总会一惊而起,抓紧枪,盯紧邓宁。这完全是神经过敏,情形当然不妙。她极其怕他,甚至在她清醒时,要是他在被子里动弹一下,她也会忍不住地吓得一跳,马上握紧猎枪。

她清楚如此下去她非疯了不可。首先是眼珠子跳,她只好闭上眼,它们安定下来。但过一会儿,眼皮又会跳起来,怎么也止不住。可最使她受不了的是,那幕惨剧始终在她眼前晃荡着。那个意外早晨产生的恐怖,在她身上始终持续着。每逢她给那个凶犯喂饭时,她就不得不咬紧牙,挺起身,壮起胆。

下一页 第 1 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