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他周围已聚起一堆围观的人,个个瞪着眼,都喊着要买鸡蛋。他没有天平,可那个穿熊皮外套的人马上弄来了一架,在大卫把蛋递出去时,很热情地帮他把金砂称了一下。
不久,他周围就人头涌动,全在大呼大叫。人人都要买蛋,争先恐后的。等到他们热血沸腾时,大卫反倒冷静了。这不对。他们这样抢着买,一定有什么理由。不如先歇一歇,摸摸行情,要聪明一点。也许一个鸡蛋值两块钱也说不定。
总之,不管什么时候,只要他想卖,一块五角钱一个总是十拿九稳的。“停一停!”他喊道,这时,已卖出了两百个蛋。“现在不卖了。我很累了。我得先弄一所房子,以后你们可以到那儿来。”
大伙听到这话,叹气声此起彼伏,可那个穿熊皮外套的人很赞成。既然二十四个冻蛋已滚进了他的大口袋,他就不在乎城里其他的人吃什么了。再者,他也看得出,大卫确实是撑不住了。
“从蒙特卡罗街过去第二个拐角上,有一所房子,”他告诉他说——“一所窗子用草泥做的房子。它不是我的,不过归我管。房租是十块钱一天,价钱很便宜。你马上就搬进去好啦,以后我会来看你的。别忘了窗子是用草泥做的。
“嘿!嘿!嘿!”过了一会,他又回头喊道,“我可要到山上吃鸡蛋,做家乡梦去啦。”
大卫在往那所房子去的路上,想起肚子还是空的,就到北美商业运输公司的铺子里买了些食品——另外到肉店里买了一块牛排,和一些喂狗的鲑鱼干。他没有费多少事就找到了那所房子,于是,他就任凭那些狗套在拖索上,一个人进去生起火,煮起了咖啡。
“一块五角一个——一千打——一万八千块钱!”他一边做事,一边反反复复地唠唠叨叨着。
他刚把牛排放到油锅里,门就开了。他扭过头一瞧,原来是那个穿熊皮外套的人。他进来的样子很坚定,好像专门为了什么事,可是他一瞧见大卫,脸上又出现了一种疑惑不定的神情。
“喂……喂,告诉你……”他刚说出口,又停下了。
大卫担心他是来讨房租的。
“喂,告诉你,妈的,你晓不晓得,那些鸡蛋都是坏的。”
大卫摇晃了一下。仿佛劈面挨了一拳,打得他天旋地转。四周的墙旋转得要翻倒过来了。他伸出手,想支撑住自己,手压在炉子上毫不知晓。猛烈的疼痛和焦糊的肉味,终于使他清醒了过来。
“明白了,”他缓慢地说道,手伸到口袋里,去摸那袋金砂。“你要我还你的钱。”
“我不是为了钱,”那人说,“你还有鸡蛋没有……有好蛋吗?”
大卫艰难地把头摇了摇。“你还是把钱拿回去吧。”
不料那人不肯,反倒退了几步。“我会再来的,”他说,“等你的新货到了,我再来买。”
大卫把劈柴的砧头滚到屋里之后,就把那些蛋搬进去。他忙忙碌碌,镇定之极。接着,他就拿起斧头,把鸡蛋一个接一个地劈开。劈开的蛋经过仔细检查之后,都给他扔到了地板上。开头,他只从各个蛋箱里挑出几个来试试,后来就干脆一箱一箱地劈。地板上的蛋也愈堆愈多。咖啡快煮干了,烧焦的牛排气味灌满了一屋子。可他仍旧机械地、不歇气地劈下去,直到劈完了最后一箱。
这时,有人敲了敲门,然后又敲了敲,接着就自己推门进来了。
“怎么搞得这么乱哄哄的!”那人边说,边停下来,察看着这一切。
劈开的蛋给炉子里的热气一熏,都化开了,臭味滚滚。
“毛病一定是出在轮船上面。”那人推测道。
大卫盯着那人,两眼空茫茫,望了很久。
“我叫默雷,这里谁都认识我,”那个人自我介绍道,“我刚才听说你的蛋都坏了,我愿出两百块钱,把它们一起买下来。它们比不上鲑鱼,但用来喂狗也还不错。”
大卫仿佛成了一个石人。他立着。
“滚吧。”他静静地说。
“好好想想吧。一堆臭蛋,能有这个价,依我看不错啦,总比两手空空要好吧。两百块。咋样?”
“滚。”大卫淡漠地重述一遍。
“快滚。”
默雷吓得目瞪口呆,盯着大卫的脸,悄悄地、一步一步地倒退出门口。
大卫走了出去,解开了那些狗。
他把买来的鲑鱼干全丢给它们,拎起雪橇上的一根绳子,在手上绾着。然后,他马上回屋,闩上门。
焦黑的牛排腾起浓烟,熏得他的眼睛火辣辣。他站在床上,把绳子套在房梁上,用眼睛打量着它摆动的距离。这样仿佛还不满意,他又搬来一张凳子,放在床上。他爬到凳子上面,在绳子的一头打了一个活结,把头伸进去。同时,他把绳子的那一头拴了个死结。然后,他蹬开了脚下的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