伐木抒怀-大川的水

一世珍藏的散文130篇[电子书]

当十六夜和清心十六夜和清心是河竹默阿弥的歌舞伎脚本《十六夜清心》中的和尚和妓女,后来两人自杀。杀身弃命的时候,当源之丞源之丞是河竹默阿弥的歌舞伎脚本《小预和源之丞》中的主角。写源之丞和新年里弹三弦沿户乞讨的女乞丐小预之间的恋爱。对女乞丐阿预一见钟情的时候,或者是当焊锅匠松五郎松五郎是河竹默阿弥的歌舞伎脚本《焊锅匠松五郎》中的主角。写松五郎从两国桥看到富者游山,遂动心为盗,后悔恨自杀。在蝙蝠交飞的夏夜,挑着担子从两国桥上通过的时候,大川和今天一样,在系缆的泊船码头下,在岸边的青翠芦苇间,在小船划子的船腹两侧,河水不停地低声细语,慵困有致。

水声尤其富有情致而使人感到依恋可亲的,恐怕莫过于在渡船之中聆听了。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从吾妻桥到新大桥之间,原来有五个渡口。其中,驹形、富士见和安宅三个渡口,不知何时,已次第告废。现今只剩下从一桥向滨町的渡口以及从御藏桥向须贺町的渡口了。和我童年时期相比,如今河流改了道;芦荻茂密的汀洲一度星罗棋布,如今旧踪迹不复存在,完全没于土中了。可是,唯有这两个渡口,至今无所变异,在相同的浅底小船上站着两个似乎同样的老船夫,渡船一天好几次在河里横渡,青绿色的河水,颜色和岸边的柳树叶子相仿。我常常并不需要摆渡而去乘渡船。随着水波的动荡,像是在摇篮里似的,身体也会轻轻地摇晃。特别是晚上,时间越迟,乘渡船的宁静和喜悦之情就越渗入肺腑。——低低的船舷外侧,紧贴着轻滑的绿水,宽阔的河身,像青铜似的发出暗淡的光。纵目眺望河面,到远处的新大桥为止,可以一目了然。沿两岸的家家户户,已经融合在黄昏的灰色中了,就连映在一扇扇拉窗里的灯光,都浮游在黄色的烟霭中。半张着灰色船帆的大舢板,随着潮汛的来到,一只、两只,为数稀少地浮上河面,但无论哪一只船上,都寂静无声,简直不知道船上有没有掌舵的人。对着这静谧的船帆,闻着这青绿色的缓缓流动的潮水气味,我总是默默无言,就像念着霍夫曼斯塔(1874—1929,奥地利诗人、剧作家,新浪漫主义派的代表作家。)的诗歌《往事》那样,感到有一种说不出的寂寞凄凉,与此同时,一种感觉在我心中油然而生,大川这富有诗意的切切私语的水流,和大川在雾霭底下奔流的水流奏着相同的旋律。

然而,使我神往的不独是大川的水声。我还感到,大川的水几乎无处不具有一种不可名状的滑润和温馨的光彩。

海水,打个比喻,它凝聚着碧玉的颜色,是一种过分的重绿。而完全感觉不出潮汛涨落的河川的上游,它的水色可以说正如翡翠,过于轻,过于薄。唯有交错着淡水和潮水的平原上的大河里的水,在清冷的苍色中,交融着浑浊而温暖的黄色,从人情化了的亲切气氛和人情味的意义上来说,这河水到处都具有一种栩栩如生的和蔼可亲感。尤其是大川,它流遍多红色粘土的关东平原,从“东京”这个大都会静静地流过,所以水色浑浊,带有皱谷般的波纹。它还像难以伺候的犹太老爷,唠唠叨叨发着牢骚。这水色怎么说也具有一种从容镇定、平易可亲和手触舒畅的感觉。而且,虽说同样是从一个城市中流过,但或许是因为大川和神秘得很的“海”不断交流的缘故吧,它不像沟通河流的人工沟渠那么暗淡,那么昏昏入睡,大川总令人感到它是在生气勃勃地流动。而且,它奔赴的前程没有止境,使人感到它是在向着不可思议的“永远”奔流不息。在吾妻桥、厩桥和两国桥之间,河水像苍色的香油,浸泡着大桥的岗石和砖砌的桥基,这时,它当然喜悦异常了。近岸地方,河水映照出船行里白色的方形纸罩座灯,映照出翻动着银缕的柳树,此外,正午过后,由于水闸被堵塞,河水听着三弦的音响在温暖的空气里流过,它一面在红芙蓉花丛中一唱三叹,同时又被胆怯的鸭子振翅击碎,于是,河水闪烁着光亮,从不见人影的厨房下静静地流过,这庄重的水色,孕藏着一种难以形容的脉脉温情。两国桥、新大桥、永代桥,随着接近河口,河水明显地交流着暖流的深蓝色,同时在充满噪音和烟尘的空气下,它一面像白铁皮似的晃动着灿烂耀眼的日晖,一面懒洋洋地摇晃着呈圆形的满载着煤的重船和油漆斑驳陆离的老式轮船。纵然如此,但大自然的呼吸和人的呼吸交融汇合,不知不觉间融和在都会水色中的温暖,不是能够轻易消失的。

特别是薄暮时分,水蒸气笼罩着河面,向晚时候的天空中的余光正在逐渐黯淡消失,它们使大川的水处在无法形容的气氛中,河水开始调出了一种微妙的色彩。我一个人把胳膊支在船舷上,悠然举月四望,昏黑的河面上,夜暮开始降临。在暗绿色的河水的那一边,一轮硕大发红的月亮正逐渐从地平线升起,看到这情景,我不由得潸然泪下。这恐怕是我终身终世也不会忘怀的。

“所有的城市,都具有它自己固有的气味。佛罗伦萨的气味,就星伊利斯伊利斯是希腊神话中的神,彩虹的化身。的白花、尘埃、雾霭以及古代绘画的清漆气味。”(麦列日科夫斯基麦列日科夫斯基(1865—1941),俄国作家、哲学家、文学研究者。)要是有人问我“东京”的气味是什么,我大概会毫不犹豫的回答,是大川的水味。不仅仅只是水的气味。大川的水色,大川的声响,一定就是我所爱的东京的色彩,就是我所爱的东京的声响。因为有大川,我爱东京,因为有东京,我爱生活。

后来,我听说一桥渡废了。大概过不了多久,御藏桥渡也要告废吧。

吴树文 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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