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辰-古瓷

一世珍藏的散文130篇[电子书]

“有一次,你在外面买了一帧里昂那朵的摹本,那个我们管它叫‘布朗琪妇人’的画,其实所花的钱比前面的那次更加有限,但是,为了这个,你跑回家来还是连连道歉不已;你一边看着所买的画,一边心疼着所花的钱——一边心疼,又一边看画——这时一介贫士不是也是乐在其中吗?而今天,你只须到柯尔耐依跑上一趟,便不愁把成堆的里昂那朵购买回来。但是你是否便——?

“再有,你还记得我们为了欢度假日到恩菲尔德、波特斯巴或惠尔赞姆等地的那些愉快的远足吗?但是今天我们阔了起来,什么假日以及种种欢乐却是一去不复返了——你还记得我过去经常用来储放我们一日粮(一点可口的冷羊肉和色拉)的小手提篮——而中午一到,你总是要四下张望,以便找寻个体面的地方进去就餐,然后便是摆出我们那点存货——至于其它费用,则只付啤酒一项,这是你必须叫的——其次便是要研究女店主的脸色,看看是否也能从她那里享用一块台布——而且盼望能不断遇上这类女店主,就像艾萨克·华尔顿描写他平日去里亚河畔钓鱼时所经常遇到的那些——当然一般她们也都非常殷勤客气,但也有时候她们对我们面带愠色——但是我们还是面带笑容,兴致不减,把我们一点简陋东西吃得津津有味,这时即使皮斯卡图的鲟鱼旅店似乎也不值深羡。但是今天,每逢我们再外出作一日之游时(其实这种时候现在反而少了),我们却成了出必有车——用饭必进上等旅店,而叫菜又必名贵馔肴,至于所费则在所不计——但是尽管如此,那风味却远不如一些农村的小吃,却远不如那不知会遭到何种摆布或何种接待的时候。

“再说听戏。今天如果再去观剧,那便非坐到正厅后排面子拉不下来。但是你还记得我们过去坐的是哪种座位吗?——不论是去看《海克汗之役》、《喀莱城之降》,还是《林中的孩子》中的班尼斯特先生或布兰德夫人——那时我们是怎样掏空口袋才能在演出季节去一先令的顶楼楼座一起看上三四次戏——这时你的心中还可能一直在抱歉竟把我带进这路座位,而我自己也正为这点而对你加倍感激——甚至正为我们的座位微欠体面而看戏的兴致更浓——更何况一到幕启之后,哪里还顾得上计较我们在剧院中处于何等地位或坐的地方如何?我们的神魂早已伴随着罗瑟琳而飞到了亚登森林或紧跟着薇奥拉而趋入了伊利瑞亚宫。过去你常好讲,顶楼楼座是和观众一道看戏的最好地方——而兴味的浓烈程度又与不能常来成反比例——再有,那顶楼的观众尽是一些没读过剧本的人,因而听起戏来不能不格外聚精会神;事实上,他们对台上的一言一动都不敢轻易放过,唯恐漏掉只言片语而追踪不上剧情发展。的确,当时每当我们想到这些,也就感到一切释然——不过现在我倒想要问你,就拿一个女人来说,当年我虽不像今天这样在剧院中坐着昂贵的席位,难道那时我所受到的对待就更差许多吗?的确,进门与上那些蹩脚的楼梯是件极不痛快的事——但是一般来说人们对妇女还是懂得遵守礼貌,并不比在其它处差——而当这点细小的困难克服之后,不是座位显得更加舒适,戏也看得更加惬意吗?但是今天我们只须付出了钱便能自由进入。你说过,我们今天已经不能在楼座来看戏了。我敢肯定我们当年在那里也完全能够观看得相当清楚——但是那美好的情景,以及其它种种,却已随着贫穷而一去不复返了。

“在草莓还没有大量上市之前吃点草莓——在豌豆还比较贵时吃盘豌豆——这样稍稍尝点新鲜,受用一下,自然是件乐事。但是现在我们又再有什么乐事可享?如果我们今天还要追求享受——也就是说,如果我们硬要不顾经济条件,过多贪图口福,那就未免太不成话。我们所以说是“受用”,正为这点口腹之养稍稍高过一般——比如我们两人在生活当中,偶尔例外地优越一下,而说来这也是两人的共同意思;但是两个人却总是要争着抱歉,仿佛这点都是由于他一人所引起。但我以为,人们如果稍稍这么‘看重’他们自己一点,原也算不得什么不是,这会使他们懂得如何也去看重他人。但是现在我们却无法再这么看重自己——如果我仍就这个意义来使用这个词。能够这样做的唯有穷人。当然我不是指那一贫如洗的人,而是指的像我们过去那样,也就是稍稍高于赤贫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