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说过。我希望能最后确认一下。要是您愿意,就替我一个人说说,仅仅以我个人的名义就行。”
“可是,我难得碰见尼摩艇长。他甚至在有意躲避我。”
“这就更有理由去看他了。”
“尼德,我会去问的。”
“要等什么时候呢?”加拿大人固执地问。
“等我碰到尼摩艇长的时候。”
“阿罗纳克斯先生,要不然我自己去找他?”
“不,还是让我去吧。明天……”
“今天就去。”尼德·兰坚持着。
“好吧,我今天就去找。”我答应了加拿大人。如果让他去见尼摩艇长,准会把一切都弄糟。
尼德走了,剩下我一个人。一旦拿定主意,我就想立即去问个明白。我这个人喜欢说干就干,不喜欢拖拖拉拉。
我回到自己的房间,听到隔壁尼摩艇长的房间里有走动的脚步声。不能错过这个和他见面的机会。我敲了敲尼摩艇长的房门,没人应答。我又敲了敲,然后转动了一下门把手。房门开了。
我走进去。尼摩艇长在里面,正伏身在工作台上工作,根本没有发觉我进来了。我决心已定,不问出个结果就不出这个房间。我走到尼摩艇长跟前。他突然抬起头来,皱了皱眉头,语气生硬地对我说:
“是您!找我有什么事?”
“想跟你谈谈,艇长。”
“可是,先生,我正忙着呢!我在工作。我给了您独处的自由,难道我就不能享受这种自由?”
这种接待的方式真叫人泄气。不过,我还是决定先洗耳恭听他说的话,再一吐为快。
“先生,我要跟您谈一件刻不容缓的事。”我冷冷地说。
“什么事,先生?您难道有了什么我还没发觉到的重大发现?难道您又揭示了大海的什么新奥秘?”他揶揄地向我说。
我们俩要谈的话题简直是牛头不对马嘴。我还没来得及回答,尼摩艇长就指着摊开在桌上的一份手稿,以较为严肃的口吻对我说:
“阿罗纳克斯先生,这是一份用好几种语言撰写的手稿,是我对海洋研究的总结。上帝保佑,但愿这份手稿不会和我一起离开这个世界。这本手稿署着我的姓名,附上了我一生的经历,将被封装在一个不会沉没的小容器里。‘鹦鹉螺’号上的最后一位生存者将把这个小容器扔进大海,让它随波逐流。”
这个人的姓名!由他自己写的传记!这么说来,尼摩艇长的秘密总有一天会昭示后人?不过,此时此刻,我只能把这番话作为这次对话的切入点。
“艇长,”我说,“我只能赞成驱使您这么做的想法。您的研究成果应该留传于世。我觉得,您采用的方法未免太过原始。有谁知道风会把这个容器吹到哪里去?小容器又会落到何人之手?这件事要是由一个人来做,您不觉得更好?由您或你们中的一个什么人……”
“决不可能,先生。”艇长激动地打断了我的话。
“可是,我和我的同伴随时准备把这份手稿保存起来,要是您能恢复我们自由的话……”
“自由!”尼摩艇长一边说,一边站起身来。
“是的,先生。我今天来就是要和您谈这件事。我们在您的潜艇上已有七个月了。今天,我以我本人和我同伴的名义问问您,您是不是打算把我们永远困在这里?”
“阿罗纳克斯先生,我今天要回答您的,就是我在七个月以前回答过您的话:无论谁上了‘鹦鹉螺’号,就休想离开。”
“您这是把奴隶制度强加在我们头上!”
“随便您怎么说好了。”
“可是,任何地方的奴隶都有恢复自由的权利!不管采取什么样的手段,都可以被认为是正当的!”
“谁否认你们有这个权利了?”尼摩艇长回答,“我想过用誓言把你们约束住吗?”
艇长两手交叉放在胸前,看着我。
“先生,”我对尼摩艇长说,“关于这个问题,我和您都不愿意再谈第二次。不过,既然谈起来了,我们还是好好谈一谈吧。我再对您重复一遍,这问题不仅仅关系到我本人。对于我来说,研究是一种补救,一种非常有效的消遣,一种诱惑,一种使我忘却一切的嗜好。我和您一样,是个不求闻名于社会,但求默默无闻生活的人。我们都抱着一个微弱的希望,希望有朝一日能把自己的研究成果放在一个靠不住的小匣子里,托付给风浪处置,能够将它们留给后世。一句话,我可以敬佩您,毫无怨言地跟着您扮演一个我只了解某些方面的角色。但是,您生活中另外一些方面还蒙着一层错综复杂和神秘莫测的面纱,对此我和我的同伴一无所知。甚至,当我们的心在为你们跳动,为你们所忍受的痛苦感到难过,或者被你们的天才和勇敢行为所震撼,我们也不得不抑制自己的感情,丝毫不能流露那些因为看到真善美或者遇到敌人或朋友而应该流露的情感。就是这种我们对于和您有关的一切的陌生感,使我们对自己的处境变得不可接受、不能容忍,甚至连我也感觉无法忍受,尼德·兰就更是这样了。任何人,仅仅是因为他是个人,就应该值得别人去为他着想。您想过没有,对自由的向往,对被奴役的憎恨,有可能会使像加拿大人那样性格的人产生报复念头的后果?您想过没有,他会想些什么?策划些什么?试图做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