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八维哥湾

海底两万里[电子书]

说完,加拿大人退了出去,我几乎呆住了。我原本以为,即使机会来了,我也会有时间考虑和争论这个问题。可没想到,这个生性固执的同伴现在不允许我这样做。不过话又说回来,我又能和加拿大人说什么?尼德·兰百分之一百有理。今晚可以说是个不错的机会,应该加以利用。难道我能背信弃义,背上为了纯粹的个人利益而断送同伴前途的罪名吗?况且明天,尼摩艇长难道不会把我们带到远离陆地的海洋?

这时,响起了一阵呼啸的水流声,我意识到潜艇上的储水舱正在灌水,“鹦鹉螺”号正潜入到大西洋海底。

我待在自己的房舱里,避开尼摩艇长,以免他看到我内心的不安。我就这样度过了难熬的一天,在对恢复自由的渴望和离开“鹦鹉螺”号而导致自己的海底研究半途而废所感到的遗憾之间左右为难!就这样离开这个海洋——“我心爱的大西洋”——我多么喜欢这个称呼,我还没有观察大西洋的底层情况,还没有像揭示太平洋和印度洋的秘密那样去揭示大西洋的秘密!我的小说刚写完第一卷,怎么能停笔,美梦达到最高潮时怎么能中断!有时,我希望自己和同伴一起安全回到陆地上,有时,又极不理智地希望出现某个意想不到的情况,使尼德·兰无法实施他的计划!我就这样度过难熬的几个小时。

我去了客厅两次,想看看罗盘。我想知道“鹦鹉螺”号的航向是在靠近海岸,还是在远离海岸。两者都不是,“鹦鹉螺”号既没有靠近也没有驶离海岸,一直在葡萄牙海域沿着大西洋海岸向北行驶。

我只能打定决心,准备逃走。我的行李并不重,除了笔记本,什么也没有。

至于尼摩艇长,我心里盘算着,他对我们的逃跑会有什么想法?这会在多大程度上使尼摩艇长感到不安,会给他造成什么样的伤害?如果我们的逃跑计划被泄露或失败了,那么尼摩艇长会怎么做?当然,我没有什么理由可埋怨尼摩艇长的;正相反,我应该感激他,从来没有一个人像他那样坦诚待客。可我离尼摩艇长而去,也不能说我忘恩负义,我们与他之间没有任何誓言的约束。为了把我们永远地留在他的身边,尼摩艇长是诉诸环境造成的客观力量,而不是凭借我们的誓言。但是,尼摩艇长那种公开承认要把我们永远囚禁在潜艇上的奢望,也就使我们种种逃跑的企图变得合情合理。

自从我们一起参观了桑托林岛后,我一直没再见到尼摩艇长。在我们离开之前,能否有机会见上他一面?我既想见到他,又害怕见到他。我侧耳倾听,看能不能听到尼摩艇长在隔壁房间里走动的声音。没有,我没有听到一点儿声响。尼摩艇长的房间里应该没有人。

我终于想到,这怪人也许根本就不在潜艇上。自从那天夜里小艇为了执行一项神秘的任务而离开“鹦鹉螺”号以来,我对于尼摩艇长的看法略微有点改变。我想,不管他自己嘴上怎么说,尼摩艇长可能与陆地仍保持着某种联系。尼摩艇长难道从来不离开“鹦鹉螺”号吗?那么,我怎么常常一连好几个星期都见不到他。在这段时间里,尼摩艇长做了些什么?当我以为尼摩艇长在愤世嫉俗情绪发作的时候,他难道不是在远方进行某项性质至今不为我所知的秘密行动?

所有这些想法,和其他各种念头就这样不停地纠缠着我。在我们所处的特殊情形下,这样的猜测自然是没完没了。我感到一种难以忍受的焦虑不安。这一天的等待好像永无止境。我心急如焚,嫌时间过得太慢了。

像往常一样,我在自己的房间里用晚餐。由于心事重重,我毫无食欲。7点,我离开了餐桌。距离我和尼德·兰汇合的时间还有120分钟,我简直是一分一秒地数着这段时间。我越来越焦虑不安,脉搏在猛烈地跳动。我坐立不安,在房间里来回走动,希望通过活动来平缓内心的焦虑。想到这次鲁莽的行动可能会带来的死亡后果,我倒不怎么难受;但一想到在离开“鹦鹉螺”号之前我们的计划就被发觉,我们重新被带到怒容满面、因我们背信弃义而痛苦不堪的尼摩艇长面前时,我的心都快要跳出来了。

我想最后再去看一眼客厅。我从纵向通道长廊走过去,来到了我曾经度过很多美好和有益时光的陈列室里。我贪婪地注视着这里所有的财宝,所有的珍藏,那样子就像一个即将终身流放、永不得返回故里的犯人在被流放前的一夜一样。这些自然界的奇珍异宝,这些艺术杰作,我生命中有多少个日子是在它们中间度过,而我将永远离它们而去。我真想透过客厅的玻璃窗再观察一下大西洋的深层水域,可舷窗的防护板关得严严实实,一块铁板把我和我还不熟悉的大西洋分隔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