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尔继续说:“生活常变化多端,连我自己都感到有些奇怪。这些天来我心情一直很不好,我不知道,我在这个世界上怎么活下去。我这一生中从来没有像这几天那样感受到生活的无望。”
保尔把自己近几个月来的痛苦心情和今天在郊外公园里的种种考虑都告诉了她。
“我决定给这个沉闷的生活放一把火。你明白我指的是什么吗?你愿意做我的妻子吗?”
达雅一直非常激动地听着,最后一句话大出她所料。她不禁哆嗦了一下。
“我并不要求你今天就给我答复,达雅。你要好好考虑一下。你一定不理解,怎么能不说点甜言蜜语的话,就直截了当地说这种事呢?可那些花言巧语又有什么用!好姑娘,我把自己的手伸给你,就在这儿。要是这次你相信我,你绝对是不会受骗的。我有许多你所需要的东西,反过来也一样。我已经决定了:我们的结合一定要延伸到你成为一个真正的、我们的人。我一定能做到这一点,否则我就毫无价值。在这之前,我们不应当破坏我们的结合,不过,一旦你成熟了,你就可以完全自由,不受任何责任和道义的约束。谁知道呢,也许有一天我会完全瘫痪。你记住,就只在这种情况下,我也决不,决不拖累你。”
沉默片刻,他又亲切而温柔地说:
“现在,我把我的友谊和爱情献给你。”
他始终握着她的手,心情十分平静,仿佛她已经答应了似的。
“你不会抛弃我吗?”
“达雅,口说不足为凭。你只要相信一点,像我这样的人是不会背叛朋友的……但愿他们也别背叛我。”他心酸地结束了他的话。
达雅高兴地微微一笑,点了点头。保尔的脸上放出了光彩,他知道达雅答应了他的请求。
保尔的房间里,靠窗有一张桌子,上面放着一摞从党委图书馆借来的书,一大叠报纸和几本写得满满的笔记本,还有房东借给他的一张床、两把椅子,墙上挂了一幅很大的中国地图,上面插了许多小红旗。当地党委同意保尔借阅党委资料室的书刊。此外,他们还答应指定城里最大的港口图书馆馆长担任他的读书指导。不久,他就开始从那里借回大包大包的书了。保尔从早到晚一直埋头读书、记笔记,只有吃饭的时候才稍微休息一会儿。每天晚上,他都和这姐妹俩在房里谈天,他时常把读过的东西讲给她俩听。
八年来,保尔第一次不担任一点职务,有这么多空闲的时间。他怀着一个初学者的强烈愿望,如饥似渴地不停读书。一昼夜可以埋头读上十八个小时。如果长期这样,对他的健康会产生什么样的影响是很难预料的。
这里经常是工人党员积极分子学习小组的聚会点。党委让保尔负责这个小组的学习,因为他曾经写信给当地党委,要求承担点宣传工作。保尔就是这样打发时光的。
现在,保尔的双手又把住了航向,经历几番波折的生活又朝向一个新的目标前进,这个目标就是通过学习,通过文学,然后重新归队。
保尔在给阿尔乔姆的信中写道:
阿尔乔姆:
我想把我经历的一切都告诉你。我想,除了你之外,我不会给任何人写这样的信。你了解我,对我说的每一句话都能理解。我在为恢复健康而斗争的战线上,仍然不断地受到生活的排斥。
我接二连三地经受到打击。一次打击之后,刚刚站起来,另一个更厉害的打击又到了,刚刚站起来,另一个更厉害的打击又接踵而至。最可怕的是我无力反抗,左臂已不听使唤,这本来就够沉重的了,可接着我的两条腿也不能活动了。本来我就只能勉强在室内走动,现在连下床走到桌子旁边都困难,要知道,这大概还不算最后的结果。明天带给我的又是什么——谁也不知道。
我再也不能出门了,只能从窗子里观望大海的一角。当一个人的肉体背叛了他,不再听他使唤时,而他那颗布尔什维克的心,他的意志却仍然渴望和你们在一起,和你们一起加入正在全面进攻的大军,投身到滚滚向前的钢铁洪流中去,世上还有比这更残酷的悲剧吗?
不过,我仍然相信自己能够归队,在冲锋陷阵的队伍里还会有我的刺刀。我不能不相信,我没有权利不相信。十年来,党团组织交给我反抗的艺术,我们的领袖说过:“没有布尔什维克攻克不破的堡垒。”这句话对我特别适用。
现在我的生活就是学习。读书,读书,还是读书。阿尔乔姆,我已经读了很多书。我读完了很多书。我读完了大多数的古代文学作品,修完了函授大学一年级的课程,通过了考试。晚上和党内的青年小组一起学习。通过这些同志,我和党组织的日常工作保持着联系。此外,我的妻子给我带来了爱,温情和体贴,她也在成长和进步,是我的好伴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