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祖父在院子里碰见我时,他正跪在地上削木楔。他讥讽地说:
“您好啊,大老爷,退休啦?现在可以舒舒服服过好日子了,唉,你们啊……”
“好啦,好啦!”外祖母连忙挥手让他走开。她走进房,烧上茶炊,说:
“你外祖父现在是穷光蛋。他把钱给自己的教子去生息,看来没立好字据。总之,他破产了,钱也没有了。”
房间里一切如故,只有母亲生前住的地方凄凉地空着。小弟弟科利亚睡在墙角的大箱子上装内衣的篮子里。他醒了,望着我。他的脸色更难看了,身体也更消瘦了。他没有认出我,转过身去,合上了眼睛。
许多坏消息不断传来:维亚希尔死了,雅兹失去了双腿,哈比进城谋生去了。另外,科斯特罗马和丘尔克同时爱上和外祖父住同一个院子的叶夫谢延科家的一个瘸子姑娘柳德米娜,并为此闹得很不愉快。
一天傍晚,我见到了柳德米娜。她从台阶下到院子里来,拐棍不小心给弄掉了。我想帮她捡起来,但手上的绷带碍事,费好大劲也没捡到。然后我们就聊起来了。她开心地笑着,但我并不喜欢她。我不明白伙伴们怎么会爱上她呢?和她在一起,我感到很不自在,就回到了房间。
半夜里,外祖母亲切地喊醒我。然后她牵着我的手,走在茫茫黑夜里。潮湿的黑夜,风呼呼地刮着,脚下的砾石冰冷刺骨。外祖母轻轻走到一户小市民家的窗户前,画了三个十字,然后在窗台上放了五戈比铜币和三块甜面包,又画了个十字。黑暗中,外祖母一次次走到别人的窗户前,在窗台上留下“悄悄的施舍”。
天亮了。外祖母说:
“该回家啦!等女人们醒来一看,哟,圣母给孩子们送东西来了。缺衣少食的时候,一点点东西也是可贵的啊。我有点儿累了,我们休息一会儿吧……”
我们在别人家门口的长凳上坐了下来,我靠在外祖母暖和的身上,睡着了。
生活又快速而充实地一天天过去了。
不久,我也很想和柳德米娜在一起了。即使彼此不说话,我也感到高兴。
科斯特罗马、丘尔克和我三个玩游戏比赛的时候,无论我们玩得多么投入,只要柳德米娜在旁边观战,我们三个人就时不时总有一个会跑到她面前炫耀一番:
“看见了吗,柳德米娜?”
科斯特罗马和丘尔克还会因为比赛而大打出手。有一次,科斯特罗马玩击棒时输给了丘尔克,就躲起来偷偷地哭。洋洋得意的丘尔克歪戴着帽子,两手插进衣袋,似乎有一股彪悍之气。我不喜欢他这副样子,我觉得我正在失去一位伙伴,而这一切是柳德米娜造成的。
一天傍晚,我在院子里清理捡来的骨头、破布和废品,柳德米娜摇摇晃晃地走过来。我指责她说,因为她的缘故所以丘尔克不和我们好了。
她很生气,哭着走了。我又开始同情起她来。
第二天,为了表示歉意,我用两戈比买了一把麦芽糖,我知道她喜欢吃这个。
“想吃糖吗?”
她装作生气的样子说:
“走吧,我不跟你好!”
但是她又马上伸手接住糖:
“也不用纸包一包,看看你的手多脏。”
“我洗过,但没洗干净。”
她用干净暖和的手抓起我的手,看了看说:
“怎么弄成这样?”
“你的手指也扎伤了。”我说。
“是针扎的,我常做针线活。”
过了一会儿,她左右看了一下,说:
“我们找个地方看《堪察加女人》的书,好吗?”
我们找呀找,没有找到合适的地方,就决定去洗澡间的更衣室,那儿很少有人来。她在窗口侧身坐下,激动地念着一串串枯燥难懂的词句,她那双严肃的眼睛像两道蓝色的火光在书页上移动。
从这天傍晚起,我们常去更衣室。我感到高兴的是,不久她就没再念《堪察加女人》,因为这本书没完没了,我们刚读第二卷,就发现还有第三卷,据她说还有第四卷,而我又回答不出她就这部书所提的问题。
我们喜欢阴雨天,因为下雨,没有人会到更衣室去。我们常常在更衣室一坐就是几个小时,天南海北无所不谈。有时我讲从外祖母那里听到的故事,而她讲熊河边哥萨克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