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约翰走后不久,天空中便开始下起雪来。狂风裹挟着雪花,整个世界骤然昏暗起来。这场雪一直持续到第二天黄昏。莫尔顿山谷已经被厚厚的积雪所覆盖,根本无法通行。
我坐在小屋里的火炉旁,读着圣·约翰送给我的那本诗集,沉浸在诗歌带给我的美好意境里。
突然,传来了敲门声。是谁在这样一个恶劣的天气里登门拜访呢?就在我纳闷之际,门推开了,一个浑身被雪包裹的人出现在我眼前。
当他把沾满了雪的披风脱下来时,我大吃一惊,竟然是圣·约翰先生。
“山谷里的积雪已经淹没膝盖了,有的甚至齐腰部了。”他比划着,在火炉旁坐下来,“我费了好大的劲才来到这里。”
“莫非发生了十分要紧的事情吧?”我赶紧问他。
奇怪的是他一言不发,只是静静地坐在火炉旁,眼睛盯着燃烧的炉火,一根手指放在嘴唇的位置。他额前的头发被融化的积雪打湿了,他将湿漉漉的头发轻轻撩开,露出苍白的大理石一样的额头。
作为莫尔顿教区的牧师,圣·约翰确实够尽职尽责了,也许是过于忙碌与操劳,我发现,在他年轻的额头上已经出现了几丝皱纹。
直到时钟敲响了八点,这持续许久的沉默才被打破。
“从昨天起,我就一直心神不宁,”圣·约翰说:“我很想和你聊一聊,关于一个看上去十分陈旧的故事。”
这个故事的大意是这样的,有一个穷牧师爱上了一个有钱人家的女儿,她也很爱他,不顾家庭的反对和他结了婚,不幸的是,这对夫妻两年后就离开了人世,他们唯一的可怜的女儿被一个叫里德太太的人抚养。十年后,这个可怜的女孩被送到劳乌德慈善学校学习。
我的身体突然一颤。圣·约翰先生敏锐的目光捕捉到了这一变化。
“她和你一样,从一个学生成为一个老师,”他说道。然后他转过目光,继续注视着炉火,“更巧合的是,她也离开了劳乌德,去当了一名家庭教师,”他停顿了一下。“她负责辅导的是罗切斯特先生收养的孩子。”
“圣·约翰先生!”我打断了他的话。确实,我不愿意他继续讲下去。
可是,我无法阻止他。他告诉我,那个女孩和罗切斯特先生相爱了,就在即将举行婚礼时,她才得知罗切斯特先生已经结婚,而且妻子还活着。从这场婚姻的骗局中她被及时解救出来。后来,她在一个夜晚突然离开了桑菲尔德,至今音信渺茫。
“他们四处寻找,就连报纸也刊登了寻人启事,可是依然无法得知她的下落。”圣·约翰说道,“这是伦敦的布里格斯律师告诉我的,啊,真的是一个奇怪的故事。”
一阵短暂的沉默过后,他问我:“难道你不想知道这个家庭教师的名字吗?”我没有回答他,此时,我在想,那天晚上我离开桑菲尔德之后,罗切斯特先生一定怀着悲痛欲绝的心情四处找我。想到这里,我感到心再次撕裂般疼痛起来。
圣·约翰从皮夹里拿出一张小纸片,递到我面前。正是从我盖画的那张纸上撕下来的纸片。上面有“简·爱”几个字,那是我无意中写下的。
“布里格斯先生在信中提到,她名叫简·爱,”他说,“我在昨天已经证实,她就是你的真名,而简·爱略特只是你的化名而已。”
显然,我无法再隐瞒下去了。
我不知道,圣·约翰先生冒着风雪前来,难道仅仅是为了证实我的身份吗?
“我是来告诉你,你那位住在马德拉群岛的叔叔去世了,你是他全部财产的继承人,”他说,“数目不小,不是二千英镑,而是两万!”
这个消息让我浑身颤抖,我绝不是因为自己突然拥有了数额巨大的财产,幸福得忘乎所以,恰好相反,我丝毫也没有幸福的感觉。我只有悲哀,因为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去世了,我再也没有希望见到他了。
圣·约翰告诉我,所有文件和遗嘱都在布里格斯律师那里,我很快就可以取得财产所有权。说完,他站起来,拉开房门,准备离开我的小屋。
我突然想起一个问题,远在伦敦的布里格斯律师怎么会认识住在这个偏远村子里的圣·约翰呢?为什么律师先生要将我的情况写信告诉他呢?这其中莫非有什么关联吧。
圣·约翰并不愿意回答我的问题。
他的沉默更加激起了我内心的好奇。
我的追问锲而不舍。许久之后,圣·约翰终于开口回答我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