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切斯特先生注视着我，他眼神里的那份柔情令我心碎。

“简，我向你表明，”他说道，“我对你的爱是真挚的，矢志不渝，我要冲破一切阻挠娶你，请你也发誓吧，告诉我你也爱我。”

我动摇了。我正经历着一场前所未有的考验。我的心在挣扎中好像被撕裂开来。对罗切斯特先生，我是如此爱他，可是，我无法忽视他有妻子这个事实，我不能违背法律和社会原则。

现在，摆在我面前的唯一选择就是离开他！

“简，你真的要离开我吗？”我的选择让罗切斯特先生几乎失去了理智。

他喘息着，仿佛一只被激怒的狮子，他的眉毛紧紧蹙在一起，看上去十分狰狞可怕。可是，他努力克制着。

“你真的要忍心撇下我不管吗？我的简，”他的声音颤抖而嘶哑。“想一想你走后我的生活吧，你将带走我全部的幸福，带走我全部的希望，我的生活将暗无天日，如同生活在地狱里一般。”

我的心因为疼痛再次颤抖起来。我已经意识到，当我离开之后，罗切斯特先生难免不自暴自弃，难免不重蹈覆辙，也许会再次回到过去那种堕落的生活里去。既然我是如此爱他，我就必须挽救他。

这样，就势必要破坏法律和原则。

如果法律和原则因为各种各样的理由被破坏了，它们的存在不就形同虚设了吗？那么，还有什么意义和价值可言呢？

我沉默着。我已经坚定了自己的决心。

罗切斯特先生从我的神情中读出了我心中的决心，他绝望了，愤怒了。他从房间的另一头如同一只狮子似的狂奔过来，一双铁钳般的手死死抓住了我，恨不得把我捏碎；眼睛像铜铃一般瞪着我，恨不得一口把我吞下去。

我感觉自己就像一根脆弱的芦苇似的，随时都有可能在他的暴力之下拦腰折断。可是我的决心丝毫也没有动摇。

许久之后，他终于放开了我。

“简，你真的要离开我吗？难道我的爱真的无法挽留你吗？”他的声音是如此悲哀，“你不愿意留下来安慰我、拯救我吗？忍心让我就此绝望下去、消沉下去吗？”

说完，他扑倒在沙发上，啜泣起来。他的身体因为抽泣不停地颤抖。

“愿上帝保佑你，先生。”我含着眼泪，哽咽着说道，“愿上帝指引你走在正确的生活道路上。”我在他的身边跪下来，吻了吻他被泪水打湿的脸颊，轻轻地将他凌乱的头发抚平。然后，我站起身，朝房间的门口走去。

“别了！”我在心里喊道。

我流着无法抑制的眼泪回到自己的房间里。

这天晚上，我和衣躺在床上，巨大的悲痛和白天没有休止的折腾使我身心疲惫，我很快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七月的夜晚十分短暂，当我醒来的时候，已经过了子夜，黎明不久就会降临。我匆忙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行李。行李很简单，就是一个小小的包裹，里面除了一个小金挂盒和一枚戒指外，还有几件换洗的衣服。

我的口袋有二十个先令，这是我的全部财产。

我悄悄地朝楼下走去。

“别了，菲尔菲克斯太太！别了，阿黛勒小姐！”我悄声向她们道别。

当我从罗切斯特先生房间门口经过时，我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显然，他一夜未睡，此时的房间里，传来他一声接一声的叹息。

我的心猛然紧缩在一起。

明天一早，当罗切斯特先生起来时，发现我不声不响地离开了他，一定会心痛欲绝。想到心爱的人被痛苦与绝望折磨，我于心不忍，离开的决心在这一瞬间开始动摇了。

最终，理智使我镇静下来。

我继续朝前走去，拐下楼梯，进入厨房，拿了一点面包和水。我轻轻打开厨房的边门，来到院子里。此时，黎明的曙光开始闪现。

在这个七月的可爱的早晨，我怀着沉重而又悲哀的心情，离开了桑菲尔德。我沿着一条与米尔科特方向相反的道路朝前走去。这是一条我从未走过的道路，我不知道它通向哪里。我低着头匆匆走着。我不敢朝前眺望，前面是未知的迷茫世界；我也不敢回头看一眼沐浴在曙光中的桑菲尔德，我怕勾起对过去美好的回忆，从而摧毁我离开的决心和勇气。

这是一条空旷的道路。道路两旁，是树篱和田野。

我独自一人走着，一边走一边嚎啕大哭。哭声飘荡在这个阒寂早晨的空气里。

我担心罗切斯特先生醒来后会四处寻找我，于是拼尽全力行走，速度极快。也不知走了多久，我感到自己快要虚脱了，四肢软弱无力，最后我跌倒在地上。我在潮湿的草地上爬行了一阵子，然后重新站立起来，继续像刚才一样快速前行。

在我的身后，传来了清晰的马蹄声。

一辆马车从后面朝我驶了过来。赶车人告诉我，这辆马车将到达一个距离很远的陌生地方。他同意我用二十先令搭乘他的马车。车厢里空无一人，我坐了进去。

马车载着我朝前滚滚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