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简直是个傻瓜,”他喃喃自语,“我一直要求你留下来,却不向你解释。简,我要让你了解事情的一切,你愿意听吗?”
“我愿意听,先生。”
“我不是家里的长子,我还有一个哥哥,叫罗兰,”他说道,“我父亲是个守财奴,由于无法容忍家里的财产被分割开来,他把所有的财产都交给我哥哥罗兰继承。梅森先生是我父亲的朋友,西印度群岛的种植园主,有一个儿子和一个女儿,他留给女儿三万英镑。就是因为这三万英镑,我父亲指认了这门亲事。伯莎·梅森长得很漂亮,年少无知的我被她的美貌所吸引,竟然草率应允了。”
“结婚之前,我从来没有见过伯莎·梅森的母亲。蜜月过后,才发现她母亲是一个疯子,关在疯人院里。让人骇怕的是,这是一种家族遗传病。我父亲其实很清楚,为了三万英镑,竟然守口如瓶。”
“我和伯莎·梅森共同生活了四年。那简直就是噩梦般的四年。这个女人有着无法容忍的暴躁脾气,生性放纵,愈演愈烈,终于,这可怕的一天降临了,那潜伏在她身体里的疯狂的种子,最后成熟了。而在这期间,我哥哥和父亲先后去世,我得到了可观的财产。”
“伯莎·梅森发疯之后,被关了起来,她那狼一样的尖声嗥叫,西印度群岛房屋薄薄的墙壁根本无法抵挡。我的耳朵里充斥着这样的尖叫,对我来说,如同生活在不见天日的地狱里。可是,这个女人和我的生命已经拴在一起,我不能用任何法律程序来摆脱她,天啦,那时的我绝望了,崩溃了。”
即使过去了这么多年,罗切斯特先生依然为当年的草率结婚后悔莫及。短暂的沉默之后,他继续讲述下去。
“一天,我在浑浑噩噩中有所醒悟,于是,我决定离开西印度群岛,回到英国。把她关在桑菲尔德,按照上帝和人道主义的要求,仁至义尽地照顾好她,同时尽量保守秘密,不让外人知道这件事情,然后,我要把她彻底忘记,远远地离开她。”
“我于是开始行动起来,我和她一起乘船漂洋过海,经过了一次可怕的旅行,终于回到了桑菲尔德。在三楼那间不为人知的黑暗的房子里,她被关了差不多十年。为了保守秘密,必须有一个很可靠的人来看护并照料她。我费了很大的周折,才找到格雷斯·普尔。确实,格雷斯在看护方面做得很不错,但有时候也难免不出现疏忽。这个疯狂的女人从不放过这个难得的机会。”
罗切斯特先生告诉我,伯莎·梅森就是利用格雷斯的疏忽,有一次,半夜里偷偷溜出来,差点把他烧死在床上。第二次,她偷偷进入我的房间,也许是那件婚纱转移了她的注意力,使她把愤怒全都发泄在那条纱巾上,我才幸免于难。
即使是现在,每当回想起这件事情,我依然不寒而栗。
罗切斯特先生接着告诉我,把伯莎·梅森安顿好以后,他就像逃避瘟疫似的,离开了桑菲尔德。他行无定迹,在欧洲大陆四处飘荡。他在寻找一个真正值得他爱的女子。
“我有爱和被爱的自由,”他为自己的行为进行解释,“尽管伯莎·梅森还是我名义上的妻子,可是我们之间的婚姻名存实亡,我能够也应该结婚,在我看来,这是合乎情理的事情。”
然而,在这些四处漂泊的日子里,罗切斯特先生并没有寻觅到自己的挚爱。他开始失望。正是失望使他堕落,他尝试着寻找情妇,生活开始放纵起来。他在法国遇到了赛莉娅·瓦伦斯小姐,这是他向堕落迈出的第一步。这之后,他还先后和另外两个女人一起生活过,不过,他很快就厌倦了她们,把她们抛弃了。
“简,我对这种生活厌倦了,”罗切斯特先生说道,“我再也不愿意回到这种生活里去了。”
这种漂泊不定、声色犬马的生活,使罗切斯特先生感到无比空虚与疲惫。
在这一年的一月,他回到了桑菲尔德,希望在这里得到片刻的安宁与欢乐。
那一天,黄昏时分,在干草村通往桑菲尔德的小路上,他和我相遇了。
“简,我的马在结冰的道路上滑倒了,我也受了伤,”他回忆道,“你不顾我的粗暴拒绝,执意要帮助我。”他顿了顿,“你给我的第一印象是如此与众不同。”
“第二天,我开始注意你,我在你的眼神里捕捉到了青春的遐想,我在你的身体里感受到了青春的活力,这一切深深感染了我,把我疲惫的心灵从沉睡中唤醒。晚餐后,我迫不及待把你叫来见我,在交谈中,我对你终于有了全面的了解。你的衣服朴素,甚至古板,但你的思想却十分活跃;你的目光清纯,一如你没有污染的心灵;你的眼神坚定,这是因为你是一个有着独立见解的人。你的身体单瘦,其貌不扬,却蕴藏着一种不可亵渎与藐视的力量。我蓦地发现,原来,你就是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在寻找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