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飘(青少版)[电子书]

“大路上一直在打仗,北方佬就在河对岸,我们不知道会有什么事情会降临到自己头上,每天夜里都有种地的黑人逃跑,我简直都要发疯了。可埃伦小姐仍像没事儿一样,她只是很担心两个姑娘的病,因为我们弄不到药,什么也弄不到。一天晚上,在我们给两个姑娘擦了十来次身子后,她对我说:‘黑妈妈,如果灵魂能卖的话,我宁愿把我的灵魂卖了换一块冰放在我女儿的头上。’

“她不让杰拉尔德先生到这儿来,也不让罗莎和蒂娜进来,只有我除外,因为我以前得过伤寒。后来,斯佳丽小姐,她也得了这种病,我一下就看出这下没救了。”

黑妈妈直了直腰,撩起围裙抹掉泉水般涌出的泪水。

“她的病很快就越来越严重了,斯佳丽小姐,连那位好心的北方佬大夫也没办法。她完全没有了知觉。我叫她,跟她说话,可她连她的黑妈妈都不认识了。”

“她有没有……提到过我?有没有喊过我?”

“没有,宝贝儿。她以为自己又回到了萨凡纳,又是当年的小姑娘。她没有喊过谁的名字。”

这时迪尔西挪动了一下身子,把睡着了的婴儿放在大腿上。

“不,她叫过的,小姐。她叫过一个名字。”

“给我闭嘴,你这印第安黑娘们!”黑妈妈转过身气势汹汹地对迪尔西说。

“别这样,黑妈妈!她叫了谁,迪尔西?是不是叫我爸?”

“不,小姐。不是叫你爸。那是烧棉花的那天夜里——”

“棉花被烧掉了?快告诉我!”

“是的,小姐,被烧掉了。那些兵把大捆大捆的棉花从仓库里推出来滚到后院里,高声喊道:‘快来看佐治亚州最大的火堆!’然后把它们点着了。”

三年收获贮存的价值十五万美元的棉花就这么付之一炬了!

“烧棉花的火把周围照得跟白天一样,当时这间屋子亮得能把一根针从地板上拣起来,我们吓得要命,生怕房子也会烧着了。火光映进窗户时,好像把埃伦小姐惊醒了,她从床上坐起来大声地叫喊,叫了一声又一声:‘菲利普!菲利普!’我以前从来没听到过这个名字,可这确实是个名字,她在叫一个人。”

黑妈妈好像成了化石似地站在那里,瞪着迪尔西,但是斯佳丽把脸埋进了自己手中。菲利普是谁?他是母亲的什么人,母亲临死怎么会叫他的名字?

从亚特兰大到塔拉庄园的这条漫长路程走完了,原以为会把她引向埃伦怀抱的这条路,尽头竟是一堵没有门窗的墙。斯佳丽再也不能像小孩子似地在父亲的屋檐下安然入睡,让母亲的爱像裹着她的鸭绒被那样又温暖又软和地呵护她。如今没有了安乐窝,也没有了她可以求助的避风港。无论怎么左转右拐、过来倒去,她都无法回避走进这个死胡同。她无法把包袱卸到任何人肩上。父亲老了,经过这样的打击已经一蹶不振;两个妹妹都还病着;玫兰妮虚弱不堪;孩子们也怪可怜的;黑奴们用天真信赖的目光仰视着她,围着她转,认定埃伦的女儿也会像埃伦一样庇护他们。

窗外,借着冉冉升起的月亮的微光,可以看到展现在她面前的塔拉庄园,黑奴们逃散了,田地荒芜了,仓房也全毁了,塔拉像一个人的躯体在她的眼前流着血,就像她自己的身体一样在慢慢地流血。这就是路的尽头,这里有颤颤巍巍的老人,有病重如山的少女,有嗷嗷待哺的幼儿,有牢牢拽着她衣裾的求援之手。在这路的尽头,是要什么没什么,而她,斯佳丽·奥哈拉·汉密顿,只不过才十九岁,还带着个孩子,孤儿寡母的,又能有多大的作为呢?

面对这么个烂摊子,她该怎么办?佩蒂姑妈和伯尔家会让玫兰妮母子俩住到梅肯去的。如果卡丽恩和苏埃伦得到康复,埃伦娘家的人——不论他们愿不愿意——都必须接受她们。她自己和杰拉尔德可以去投靠詹姆斯和安德鲁伯伯。

斯佳丽看着两个妹妹骨瘦如柴的身躯在她眼前辗转反侧,被淋湿的床单上是一摊摊明显的水迹。她并不爱苏埃伦。现在她突然清楚地意识到了这一点。她从来就不喜欢苏埃伦。对卡丽恩她也没有特别的好感——她没法去爱任何一个弱者。但她们都是她的骨肉同胞,是塔拉庄园的一部分。不,她不能坐视她们在姨妈家以穷亲戚的身份讨生活。不能坐视奥哈拉家的成员去寄人篱下,靠嗟来之食和他人的容忍度日!哦,那绝对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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