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朋友,我的父亲!”摩莱尔渐渐激动起来,于是喊道,“不要多说了,我这是第三次对您说这话,因为您对我确实有一种巨大的影响力,我不免感到害怕。请您注意,您的一言一语究竟有何含意,因为现在我的眼睛又明亮了,我心中的生命之火又点燃了,我的心复苏了。请您还是不要多说了吧,因为您是要让我相信那些在人间根本不可能的事情。假如您吩咐我把睚鲁《圣经》故事中的人物,耶稣使他的女儿复活。女儿之墓的墓石掀开,我会听您吩咐的;假如您挥手示意我踩着波涛行走,我也一定会像圣徒那样,踏着波涛往前走去。您还是不要多说了,因为您说什么我就会做什么的。”
“要怀有希望,我的朋友!”伯爵还是这样说。
“啊!”摩莱尔说道,他又一次从兴奋的高峰跌下,陷入悲郁的深渊,“啊!您真是在捉弄我,您好像那些温存的母亲,或者更应该说,像那些自私的母亲,伤心的孩子哇哇哭闹,她们听烦了,于是说许多好听的话哄孩子。不,我的朋友,其实我也不该对您说什么不要多说话。不,您根本不必害怕,我会非常小心地把我的痛苦深深埋在我心间,我一定会讳莫如深,决不再让人看到我的痛苦,您甚至不必费心再表示什么怜悯之心了。再见吧!我的朋友,再见吧!”
“正相反,”伯爵说道,“从现在起,马克西米利安,你得跟我住一起,在我身边呆着,一刻也不能离开我,再过一个星期,我们就可以远走高飞离开法国了。”
“您还会对我说要怀有希望吗?”
“我叫你怀有希望,因为我知道,有一种办法可以治你的病。”
“伯爵,如果说我还没有痛苦至极的话,那么您倒有可能给我再增添几分痛苦。您总认为这次打击给我带来的心灵上的痛苦不过如此而已,于是您觉得用不过如此而已的,那种旅行的办法就可以安慰我了。”摩莱尔摇了摇头,倨傲地显得一副不相信的样子。
“你要我怎么对你说好呢?”基督山说道,“我坚信我的诺言一定可以实现,你总得让我试试吧。”
“伯爵,您所做的无非是把我的临终时间拉长而已。”
“这么说,”伯爵说道,“你的心就这样脆弱,都没有魄力给你朋友几天时间,看看他目前的举动究竟有何结果。喔!你可知道基督山伯爵可以做出什么样的壮举吗?你可知道他可驾驭人间的多少权势吗?你可知道,他对上帝极为信仰,足以祈求上帝创造奇迹,而上帝说,‘人有了信仰即可搬起整座大山’?啊!这奇迹,我满怀希望,你必须耐心等待,否则……”
“否则……”摩莱尔也说了一遍。
“否则,你可得留神,摩莱尔,我就会说你忘恩负义。”
“您应该同情我,伯爵。”
“我是非常同情你的,马克西米利安,听我说,我非常同情你,所以,从今天按日算起,从此时此刻按钟头算起,倘若一个月后我不能治愈你的痛苦,那么,你就好好记住我这话,摩莱尔,我一定亲自在你面前放上这两枝上了膛的手枪,另外再放上一杯意大利的、最有效的毒药,这毒药,你相信我的话吧,比害死瓦琅蒂娜的毒药毒性更大更迅速。”
“您这话是当真对我说的吗?”
“是的,因为我是男子汉,因为我也一样,这话我已经对你说过了,我也曾想过死,而且,即便厄运已经远远躲开我以后,我也常常做梦想那长眠的情趣。”
“噢!不会有错吧?您是答应我了吗,伯爵?”马克西米利安情不自禁地喊了起来。
“我不是答应而已,而是向你发誓。”基督山擎起一只手说道。
“您凭名誉发誓,一个月后倘若我并没有得到什么安慰,您说让我自由处置我的生命,不论我做出何种举动,您都不会说我忘恩负义?”
“一个月以后,有一天算一天,马克西米利安;一个月以后,有一个钟头算一个钟头。这是一个神圣的日期,马克西米利安,我不知道你是否想到了,今天是9月5日。10年前的今天,你父亲想自尽,正是我救了他。”
摩莱尔拉住伯爵的手吻,伯爵没有推却,似乎他知道,自己受此敬仰实属当之无愧。
“一个月以后,”基督山接着说道,“我们就在这张桌子前坐下,你会看到桌上放有精致的手枪,你可以心安理得地死去。但是,反过来说,你也应答应我,要等到这一天,要活到这一天。”
“喔!对了。”摩莱尔喊道,“我也向您发誓!”
基督山把年轻人拉到自己怀里,久久地搂抱着。“现在,”他对年轻人说道,“从今天就开始,你住到我那儿去,你就住埃黛的套间,我女儿走了,又来了一个儿子。”
“埃黛!”摩莱尔说道,“埃黛怎么啦?”
“她昨天晚上启程走了。”
“她要离开您吧?”
“她先走一步好在那儿等我……你马上收拾一下,到香榭丽舍大街找我。现在送我出去,不要让人家看见我。”
马克西米利安低下了头,仿佛他成了孩子或圣徒似的,服服帖帖地顺着伯爵的意思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