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我不知道。”基督山回答道,但他都不知道自己说什么,也不知道跟谁说活,他只顾注意摩莱尔了。这时摩莱尔的脸颊抽搐着,仿佛在憋气或者屏住呼吸似的。“悼词说完了,再见,先生们。”伯爵匆匆说道。说完他便鞠躬告别,一瞬间人就不见了,谁也不知道他究竟去了什么地方。
这时葬礼结束,送殡的人纷纷上路回巴黎。夏托—勒诺一个人朝四下张望找摩莱尔,但正当他望着伯爵渐渐走远这工夫,摩莱尔已从他站的地方走开,夏托—勒诺也就没有能看到摩莱尔,于是他跟在德布雷和博尚后面也走了。
基督山钻进一片矮树林,走到一座宽大的坟墓后面躲了起来,两眼一直盯着摩莱尔的每一个细小动作。这时围在那墓室边上观看的人都已走散,接着墓葬工人也走了,摩莱尔慢慢朝那墓室走去。摩莱尔神志恍惚,朝四周慢慢地看了一眼,但就在他直直地往前面看的时候,基督山又朝前走了十几步,没有被摩莱尔发现。这时年轻人跪了下去。伯爵伸出脖子,睁大眼睛紧紧盯着,双腿微微弯曲,仿佛作好准备,只要一有动静就可以立即冲过去,他继续朝摩莱尔走去。摩莱尔低垂着头,前额都碰到墓石上了,他两手紧紧抓住铁栅,轻轻说了一声:“噢!瓦琅蒂娜!”
一听到摩莱尔的哀叹,伯爵的心都碎了,他又朝前走了一步,在摩莱尔的肩膀上拍了下,一边说道:“是您呀,亲爱的朋友,我正找您呢。”
基督山原以为摩莱尔会号啕大哭,或者愤然作色指责埋怨他。他却大错而特错了,摩莱尔转过身来,外表上显得非常平静。“您看,”他说道,“我正在祈祷!”
基督山仔仔细细地把这年轻人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看完以后他才像是放下心来。“要不要我送您回巴黎?”他说道。
“不用,谢谢。”
“您要我帮什么忙吗?”
“您就让我祈祷吧。”
伯爵未加任何劝阻就走开了,但他只是换了一个地方躲藏起来,依旧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摩莱尔的一举一动。摩莱尔终于站起身,拍去膝盖在石板地上蹭的灰土,然后上路回巴黎,连头都不回一下。他顺着拉罗凯特街慢慢往下走。伯爵吩咐他那辆在拉雪兹神甫公墓停着的马车先回去,他自己在摩莱尔后面保持百来步距离跟着走。马克西米利安穿过运河,从林阴大道折回梅莱街。摩莱尔回到家,大门刚关上5分钟接着又打开了,基督山也赶了过来。朱丽站在小花园门口全神贯注地看庇内隆干活,庇内隆已是正经八百的园丁了,他正在给孟加拉玫瑰花压枝。
“啊!基督山伯爵先生!”朱丽欢快地喊道,基督山每次来梅莱街看他们,这一家人一个个都是欣欣有喜色。
“马克西米利安刚回家,是不是,夫人?”伯爵问道。
“我好像看见他走过去了,是的,”少妇说道,“不过请稍等,先喊一下埃马纽埃尔吧。”
“抱歉,夫人,我得马上上楼找马克西米利安,”基督山说道,“我有极为重要的话跟他说。”
“请吧。”朱丽说,脸上挂着甜蜜的微笑目送伯爵上楼,看着他走上楼梯然后消失不见。
不一会儿工夫,基督山就从底层上两层楼梯到了马克西米利安住的三楼。到了楼梯口的平台上,基督山又听了一下,但没有听到任何声音。像大多数独家住的小楼一样,楼梯平台上只隔了一扇带有玻璃框的门。但是钥匙没有在门上挂着,马克西米利安在里面把门反锁上了,玻璃后面遮了一块红色的丝帘,门外看不到里面。伯爵急得脸都红了,像他这样声色不露的人显出如此激动的神情确实不寻常。
“怎么办?”他低声说道,接着略微思索了一会儿。“拉绳铃?”他又自言自语地说道,“噢!不,像马克西米利安现在这种状态的人,只要有铃声,也就是有人来找,往往反而促使他马上横下一条心,铃声响完,别的什么声音也就马上响起来了。”
基督山急得浑身上下都在打颤,但他这个人总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作出决断,只见他猛地一下用臂肘撞碎门上的一格玻璃,掀起丝帘,看到摩莱尔坐在写字台前,手里拿着一杆羽笔,一听到玻璃哗啦一声被打碎,他噌地一下从椅子上跳起来。
“没有什么,”伯爵说道,“万分抱歉,我亲爱的朋友!我滑了一下,倒下的时候臂肘撞在您门上的玻璃。现在玻璃也打碎了,我干脆自己开门进吧,您不必过来了,不必了。”伯爵于是从打碎的那块玻璃格伸过胳膊,把门打开。
摩莱尔站起身,他那神情一看就知道心里甚是不快,他朝基督山走去,不过与其说是过去迎他,倒不如说是去挡他。
“嗨,这得怪你们家的仆人了,”基督山一边揉他的臂肘,一边说道,“你们的地板擦得那么光滑,简直跟镜子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