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面已经说过,府邸中的仆人全都溜跑了。维尔福先生只得请阿弗里尼照管后事。在我们大城市中办丧事,特别在死因不明不白的时候,丧事要办一大堆手续,而且很不好办妥。至于努瓦基耶,只见他十分悲痛但不能动弹,十分绝望但没有手势,老泪横流但哭不出声来,他这样子真是伤心惨目。维尔福回到他自己的书房。阿弗里尼去找市政厅的医生,这种医生专门负责验尸,所以一般人干脆称他为死人医生。努瓦基耶怎么也不肯离开他孙女的房间。半个钟头后,阿弗里尼先生带着他的一位同行又来到府邸。府邸临街的大门紧闭着。门房早已同其他仆人一起溜跑了,维尔福只得自己去开门。但是他走到楼梯口就停下,他已经没有勇气再进瓦琅蒂娜的房间,于是两位大夫自己走了进去。努瓦基耶仍在床边呆着,跟那已经死去的人一样,他脸色苍白,木然不动,悄无生息。那位死人医生半辈子都在同死人打交道,漠然地走到床边,掀起蒙在姑娘身上的床单,把嘴唇稍稍掰开看了看。
“噢!”阿弗里尼叹了一口气说,“可怜的姑娘呀,她是死了。我看行了吧。”
“对。”那位医生回答道,多一个字也不肯说,随手放开床单,把瓦琅蒂娜的脸蒙上。这时隐约听到努瓦基耶的嘶哑的喘气声,阿弗里尼转过身去,看到老人的眼中火光闪闪。这位仁厚的大夫立刻明白了,努瓦基耶还想看他孙女一眼,于是他把老人推到床边。这时,那位死人医生正把刚才碰了死人嘴唇的手指放在氧化水中浸泡消毒,阿弗里尼过去掀开床单,再次露出那张犹如沉睡天使一般的宁静、皎洁的脸容。努瓦基耶心底里十分感谢这位仁厚的大夫,眼角上又一次淌下一行泪水。死人医生就在瓦琅蒂娜房间的一张桌子的角上开死亡证,这是人生中的最后一道官方手续,办完以后阿弗里尼便陪这位死人医生走了。维尔福听到他们下楼的声音,便从书房出来走到门口,向那位死人医生说了几句表示感谢的话,然后转身对阿弗里尼说:“现在得请神甫了吧?”
“您是不是已经想到哪位神甫,请他来给瓦琅蒂娜作祈祷?”阿弗里尼问道。
“没有,”维尔福说,“您就近找一位吧。”
“最近的神甫,”那位死人医生说道,“就是那位善良的意大利长老了,他搬来不久,就住在贵府旁边,您要不要我顺路去请他?”
“阿弗里尼,”维尔福说道,“我想还是请您陪这位先生走一趟吧。这是钥匙,这样您就可以随便进出了。您陪神父一起来,直接领他上我那可怜的孩子的房间。”
“您想同他说几句吗,我的朋友?”
“我想独自静一会儿,您能体谅我的吧,是不是?想必神甫会理解各种各样的哀伤苦痛,包括一个父亲可能会有的苦痛。”
维尔福先生说完,递给阿弗里尼一串钥匙,再一次向那位陌生的医生鞠了一躬,然后走进他的书房又工作起来。对于某些人来说,工作就是治疗一切苦痛的良药。两位医生走出府邸来到街上,正好看到一个穿教士袍的人在旁边那幢楼的门口站着。
“他就是刚才我说的那位神甫。”死人医生对阿弗里尼说道。
阿弗里尼过去招呼那位教士。“先生,”他说道,“有位可怜的父亲,也就是维尔福检察官先生,刚刚失去他的女儿,可否请您去他那儿照拂一下?”
“啊!先生,”神甫带着一口极其浓厚的意大利口音回答道,“是的,我已经知道了,这一家有人去世了。”
“那么,他冒昧请您照拂究竟出于什么原因,我就不向您赘言了。”
“我正要去自荐,先生,”神甫说道,“这本来就是我们义不容辞的事。”
“死者是位姑娘。”
“啊,我已经知道,他们家仆人逃离的时候,正好被我看见,是他们告诉我的。我已经知道她叫瓦琅蒂娜,已经替她作过祈祷了。”
“谢谢,谢谢您,先生,”阿弗里尼说道,“既然您已经开始了您的圣责,还望您再多多费神了。您如能到死者身旁坐坐,这悲痛万分的一家定将对您感激不尽。”
“我就过去,先生,”长老回答道,“恕我直言,别人的祈祷都不如本人的那样真正能感天动地。”
阿弗里尼搀着长老进了维尔福家的小楼,没有见到维尔福,他还在书房埋头工作,于是大夫领长老进了瓦琅蒂娜的房间,殡仪馆到晚上才能来收殓。长老一走进瓦琅蒂娜的房间,努瓦基耶的目光就同长老的目光相遇,显然老人觉得从长老的目光中看到了某种不一般的神情,因为自见到长老以后,努瓦基耶目不转睛地总盯着他。阿弗里尼不仅把死去的瓦琅蒂娜,而且连同活着的努瓦基耶都托付给神甫,神甫向阿弗里尼表示,在为瓦琅蒂娜作祈祷的同时,他会照拂好老人。长老庄严地开始他的圣责,而且显然为了免得有人来打扰他的祈祷和打扰悲痛中的努瓦基耶,大夫刚走,他就把那扇门关好锁上,而且还把通往维尔福夫人房间的那扇门也上了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