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笔款子我是收下好呢,还是留在公证人手里好?”
“一般情况下,事情要做得漂亮的话,是这么进行的:签婚约的时候,你们双方的公证人约好第二天或第三天会面,然后在第二天或第三天他们交换聘礼和嫁奁,相互开具收据,婚礼之后,他们把这几百万的钱作为夫妻共同财产转到您的名下。”
“我之所以问这事,”安德拉说道,他虽想掩饰,但脸上还是露出一丝不安的神情,“我好像听我岳父说过,他打算把我们的资金投放到您刚才还提到的那正吃香的铁路生意上面。”
“呃!”基督山说道,“按照目前一般的看法,这么一来,您的资本在一年内可以增值三倍。唐格拉男爵先生是位好父亲,他是很会算计的。”
“那么,就这样吧,”安德拉说,“一切都顺顺当当的,只是您的拒绝让我感到伤心。”
“可您也只能归咎于,在这种情况下,某些禁忌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好吧,”安德拉说,“就按您的意思办吧。今天晚上9点钟再见。”
“晚上见。”
于是安德拉抓住伯爵的手握了一下,跳上他的四轮敞篷马车,一溜烟走了。握手的时候,基督山显得有点勉强,嘴唇都刷地变白了,但脸上还是挂着他那彬彬有礼的微笑。
离9点钟还有四五个钟头,安德拉于是四处奔走拜客,关照他刚才提到的那些朋友,去银行家府邸的时候,应该穿上他们最漂亮的衣服,又向他们天花乱坠地吹了一番,说唐格拉目前筹划的股票生意现在就已经让人头晕目眩,将来又如何如何。
果然,晚上8点半钟的时候,唐格拉府邸的大客厅,大客厅边上的走廊以及同一层楼面的另外三间客厅都挤满了芳香扑鼻的客人。客人应邀赴会,不见得真是出于什么深情厚谊,许多人是因为自己心里痒痒,觉得非来不可,因为他们知道说不定会有什么新鲜事。有位科学院院士似曾说过,社交界的晚会把奇花异卉荟萃一堂,吸引了一群群朝三暮四的蝴蝶,饥不择食的蜜蜂和嗡嗡乱叫的大胡蜂。不用说,所有的客厅都是烛光辉映,四处通明,墙壁上的丝绸贴面和各式帷幔上的嵌金饰线光彩熠熠,犹如粼粼碧波,整个陈设格调不高,只是奢华而已,但在此时此刻倒也是金碧辉煌。
欧仁妮小姐打扮得非常淡雅,穿一件绣白色暗花的白长裙,除了那乌玉般黑发中半露着的一朵白色玫瑰花以外,一身上下再没有别的饰物。这一身质朴无华的打扮在她眼里自有一种落落大方、冰清玉洁这样一种意蕴,然而她眼中透出的孤芳自赏的神情却与这种意蕴极不相称。唐格拉夫人在离她30步远的地方同德布雷、博尚和夏托—勒诺交谈。德布雷只是因为这签约仪式才重返这一家府邸,但他仅仅是一位客人而已,没有其他特殊的地方。唐格拉先生身边围了一圈议员和金融界人士,正在讲一种新的税收理论,他准备一旦迫于形势政府请他入阁,就实施这种新的税收制度。安德拉一手挽着一位好在歌剧院出风头的花花公子,正大言不惭地讲他今后的生活打算如何如何,这时他也正需要壮壮胆,好让自己显得潇洒逸如。他还吹嘘,凭他每年17.5万里弗的收入,他将如何向巴黎时装界介绍新的豪华款式。
客人们在那几间客厅中熙来攘往,而那一颗颗、一粒粒的绿松石、红宝石、翡翠、乳白石和金刚石汇成的潮水不时地涌来涌去。同所有的社交场合一样,一眼望去就会看到,年纪最大的女人打扮得最俏,最丑的女人显耀自己的心情最迫切。如果说也会有什么清秀白皙的百合花,什么馨香甜美的玫瑰花,那得用心找才会看到,因为她们总是被包头巾的母亲或者戴极乐鸟羽饰的姑妈拉着,藏在某个角落里。
在这嗡嗡一片嘈杂的喧笑声中,随时听到仆人高声通报来宾,有金融界大亨,有军界要员,有文坛名流,每喊出一个名字,人群中就引起一阵小小的骚动。但是,不知过了多少个受到冷落或奚落嗤笑的名字之后,才听到一个响当当,能在这人潮汇成的大海中掀起一阵波澜的名字。当那上面雕着沉睡的昂迪米翁古希腊神话中的牧羊人,月神爱上了他,使他沉睡不醒,永远保持俊美的相貌。塑像的巨大摆钟的指针在那纯金钟面上指到9点钟的时候,当那忠实反映机械思维的钟锤敲响9下当当钟声的时候,只听得喊起基督山伯爵的名字,客厅里的人仿佛都被一道电光抽打似地,纷纷朝门口转过头去。
伯爵一身黑礼服,还像平常一样朴实无华,雪白的背心衬托出他那宽阔、气度不凡的胸膛,玄色的领结配上那白皙而富有阳刚之气的脸庞显得格外鲜明。唯一的饰物只是他挂在背心上的那条金链,但又细得在白凸纹布背心上几乎显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