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
这时马车正好驶到香榭丽舍大街伯爵的寓所门前,基督山打开车门,摩莱尔跳下马车。贝蒂西奥正在门前的台阶上等着。摩莱尔走上马里尼大街便消失不见了,基督山疾步走到贝蒂西奥跟前。“怎么样?”基督山问道。
“情况是这样,”管家回答道,“她马上就要离开她家了。”
“她的儿子呢?”
“她儿子的贴身跟班弗洛朗坦说,那儿子也会走的。”
“您跟我来。”基督山带着贝蒂西奥一起进了他的书房,写了我们已经知道的那封信,交给管家。“去吧,”基督山说,“赶紧办,顺便您去告诉埃黛我已经回来了。”
“我就在这儿。”姑娘说道,她听到马车的声音便下了楼,看到伯爵安然无恙,顿时高兴得喜形于色。
贝蒂西奥退出书房。
埃黛焦急不安地等伯爵回来,现在一见到伯爵果真回来了,她顿时感到兴高采烈,仿佛女儿又见到了亲爱的父亲,她欣喜若狂,如同情妇又见到了心爱的情人。伯爵心里同样十分高兴,只是脸上没有那样欣欣有喜色。喜悦对饱经风霜的心灵犹如甘露对久旱的焦土一样,心灵和土地都会尽情吸吮这从天而降的甘霖,但在外表上却不见任何征兆。这几天基督山领悟到了一件他长久以来总不敢相信的事,在这世界上有两位梅塞苔丝,他会有他的甜蜜生活。他那充满幸福的灼热目光尽情地在埃黛的湿润的双目中遨游,突然书房门一下打开,伯爵不由得皱紧眉头。
“莫瑟夫先生来访!”巴蒂斯坦说道,口气中仿佛因为说了这个名字而带着某种歉意。
但是伯爵的脸上立刻露出了喜色。“是哪一位莫瑟夫?”他问道,“子爵还是伯爵?”
“伯爵。”
“我的上帝!”埃黛喊了起来,“这事难道还没有了结吗?”
“我不知道有没有了结,我亲爱的孩子,”基督山握住姑娘的双手说道,“不过我知道,你没有什么可害怕的了。”
“喔!可这无耻之徒……”
“这个人对我已是强弩之末,埃黛,”基督山说道,“刚才我对付他儿子的时候,情况倒是比较险峻。”
“所以,我多么担惊受怕,”姑娘说道,“你是永远不会知道的,我的主人。”
基督山微微一笑。“我凭我父亲的坟墓发誓,”基督山伸手抚摸姑娘的头说,“我向你起誓,假如有什么不幸的事发生,倒霉的决不是我。”
“我相信你的话,我的主人,这仿佛就是上帝对我说的话。”姑娘一边说,一边额头向伯爵凑去。
基督山在这如此纯洁美丽的前额上吻了一下,这一吻使两颗心都在突突跳动,只是一颗心跳得刚劲奔放,一颗心跳得端庄凝重。
“噢!我的上帝!”伯爵低声自语道,“这么说,你允许我还能有我的情爱!”接着他一边陪那位美丽的希腊女子向暗梯走去,一边对巴蒂斯坦说:“请莫瑟夫伯爵先生进客厅见我。”
莫瑟夫伯爵这次来访可能在基督山的预料之中,但读者未必能想到,所以有必要在这儿交待一句。
上面说过,阿尔贝在他小楼的时候,把他的东西列了一份清单,梅塞苔丝也一样,她一人在自己的房间里把各种东西开了一张单子。她把首饰分门别类整理好,把抽屉一一推上,把钥匙收在一起,把所有的东西都井井有条地摆好留下。就在这个时候,一只苍白阴森的脸庞在一扇玻璃门上探了一下,但是梅塞苔丝一点儿也没有察觉到。这扇玻璃门原本是供走廊采光用的,从这门不但可以看到房间里的人,也能听到里面的声音。在这门前探头探脑的那个人,人家没有看见他的人影,也没有听见他的声音,他却把莫瑟夫伯爵夫人房间里的情形全都看在眼里,听在耳里。
这个脸色苍白的人在玻璃门前窥视完以后,便走进莫瑟夫伯爵的卧室。一进卧室,他就用他那只痉挛的手撩开朝前庭开的一扇窗子的窗帷。他就在那儿站了整整10分钟,一动不动,一声不吭,只听见自己的心怦怦乱跳。这10分钟对他来说实在太漫长了,正是在这个时候,阿尔贝决斗回来,一眼瞥见他父亲正躲在窗帷后面鬼鬼祟祟等他回来,当时阿尔贝就把头扭向一边。
伯爵顿时瞪大眼睛。他知道阿尔贝气势汹汹地侮辱了基督山,这样的侮辱在世界各国都必定导致你死我活的决斗。而阿尔贝能安然无恙回来,这就是说伯爵已经得到雪耻。这张悲伤的脸上闪出一丝难以形容的喜色,犹如太阳在被乌云遮挡前射出的最后一道光芒,然而这乌云很难说就是太阳蛰伏的幽谷,倒更像是太阳长眠的坟墓。然而我们已经说过,伯爵只是一厢情愿地白等,那年青人没有来伯爵的套间讲他如何凯旋。儿子为了父亲的荣誉去决斗,临行前不想见父亲,这在情理之中,但是既然已经为父亲雪耻,儿子为什么不肯过来扑向父亲的怀抱呢?这时,伯爵不见阿尔贝过来找他,于是派人去找阿尔贝的跟班。读者想必记得,阿尔贝当即吩咐跟班,对伯爵不要有任何隐瞒。10分钟后莫瑟夫将军来到楼门前的台阶上,只见他身穿配有军服活硬领的黑礼服和黑长裤,手上戴着黑手套。从当时的样子看,他好像早已作了吩咐,因为他刚一踩上台阶的最下面一级的时候,已经准备好的马车立即驶出车库,在他跟前停下。这时他的贴身跟班走过去,把一件军人硬呢大衣扔进马车。军大衣显得硬邦邦的,原来跟班在大衣里裹了两把剑。跟班接着把车门关上,自己上车在车夫边上坐下。在前边车座上的车夫弯下身子等候吩咐。“香榭丽舍大街,”将军说道,“基督山伯爵寓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