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格拉立即过去把通向琴房的那扇隔门打开,只见那两位年青女子在钢琴前的琴凳上并排坐着,每人用一只手弹琴伴奏。她们常常这样别出心裁地弹琴,所以已经弹得非常娴熟。从门框望过去,阿米利小姐和欧仁妮正好组成了一幅活灵活现的画作,简直就像德国人爱画的那种双人肖像画。阿米利小姐长得体面,或者更确切地说,她那风姿很是优雅。她娇小苗条,仙女一般的满头金发卷成一个很大的环形,垂在稍稍偏长的脖颈上,很像是比鲁杰诺笔下的圣母像,但她的眼睛却像蒙上了一层倦意。看她那样子,可以说她的肺不很健壮,可能有一天她会像《克雷莫纳的小提琴》德国作家、作曲家霍夫曼(1776—1822)所著的小说。中的安托尼娅那样唱歌死的。基督山朝那琴房好奇地迅速望了一眼。他以前在唐格拉府邸常常听到说起阿米利,但见到她人还是第一次。
“喔!”银行家问他女儿,“我们不得入内吗?”话刚说完,他就领那青年进了琴房。或许是碰巧,也可能是故意的,安德拉一进去门就被掩上,伯爵和男爵夫人从他们坐着的地方朝琴房望去,但现在什么都看不到了。因为有银行家陪着安德拉,唐格拉夫人好像对这种事一点儿也不在意。不一会儿,伯爵就听到安德拉在钢琴的伴奏下唱起一首科西嘉歌曲。伯爵听到这歌声,不禁微微笑了起来,歌声使他暂时忘了安德拉,却想起了那个贝内代多。正在伯爵听歌的时候,唐格拉夫人在向伯爵夸她丈夫多么有毅力,说由于米兰一家商号破产,唐格拉今天上午一下损失了三四十万法郎。说实在的,她也应该夸她丈夫,因为伯爵要不是从男爵夫人嘴里听到这事,要不是他拥有各种手段,可以做到无所不知,自己对这事已经心中有数了,而光看男爵的脸,则什么也看不出来。
“很好!”基督山想道,“现在他赔钱闷在心中不说了,一个月前他还大吹大擂一番呢。”接着他大声说:“噢!夫人,唐格拉先生非常熟悉交易所的行情,一个地方赔了,准能在别的地方赚回来的。”
“我看您跟大家一样,您也错了。”唐格拉夫人说。
“错在什么地方?”基督山说。
“大家都说唐格拉先生做投机,其实完全不是这样,他从来不做投机。”
“啊,是的,说得对,夫人,我想起来了,德布雷先生曾经对我说过……顺便问一句,德布雷先生这几天怎么样?我有三四天没有见到他了。”
“我也没有见到他。”唐格拉夫人极其泰然地说道,“可是刚才您的话只说了一半就停下了。”
“哪一句?”
“您说,德布雷先生曾经对您说过……”
“啊,是的。德布雷先生对我说,是您在碰运气做投机。”
“不瞒您说,一度我有这兴趣,”唐格拉夫人说,“不过现在我没有这兴趣了。”
“那您就失策了,夫人。啊,我的上帝!机会和运气都是瞬息万变的。我要是女人,而且有福气成为一位银行家的太太,那我不管多么相信我丈夫确实是大运亨通,因为您是知道的,投机这种买卖全看运气好坏,呃,我说,我不管多么相信我丈夫确实是大运亨通,我首先得自己单独掌握一笔财产,即使我弄到这笔财产交给我丈夫不认得的人去经手,我看也是值得的。”
唐格拉夫人不由自主地涨红了脸。
“您看,”基督山像是什么也没有看到,接着说道,“外面都在传,昨天那不勒斯债券的赚头可大了。”
“我不做那不勒斯债券,”男爵夫人急忙说道,“我从来没有做过这债券。不过,说真的,这交易所的事我们说得不少了,伯爵先生,我们都好像是证券经纪人了。我们还是谈谈可怜的维尔福一家人吧,这几天厄运把他们折磨得太可怜了。”
“他们家出了什么事?”基督山问道,他似乎什么都不知道。
“可您是知道的,圣梅朗先生刚动身三四天就在路上去世了,接着侯爵夫人到巴黎不过三四天的时间也去世了。”
“啊,对了,”基督山说道,“我听说了。不过,就像克劳狄斯对哈姆雷特莎士比亚剧作《哈姆雷特》的两个人物,克劳狄斯为哈姆雷特的叔父。说的那样,这是一种自然规律,他们的父辈死在他们之前,所以他们为父辈哭泣哀悼,他们自己又死在他们儿女之前,所以儿女为他们哭泣哀悼。”
“可是事情不光是这样。”
“什么不光是这样?”
“不光是这样,您知道他们正要为女儿完婚……”
“女婿是弗朗兹·埃皮内先生……难道婚约破裂了吗?”
“好像是昨天上午,弗朗兹先向他们提出退婚的。”
“啊,是吗?婚变的原因清楚吗?”
“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