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一片表示同意的嗡嗡声,大家七嘴八舌说老水手讲的都是实情,而且来龙去脉都说了。
“很好,各位,”摩莱尔先生说,“你们全都是好样的。我早就知道,我惨遭厄运是我的命不好,谁都没有错,这是上帝的旨意,不是哪个人的过失。上帝的旨意我们必须崇敬才是。现在,该你们的工钱是多少?”
“噢,算了吧!这个就不谈了,摩莱尔先生。”
“正相反,要谈。”船主带着一丝凄楚的微笑说。
“好吧,一共是三个月……”佩内隆说。
“科克莱斯,你给这些好汉子每一位付200法郎。换个别的时候,各位,”摩莱尔接着说道,“我还会说,每位另加200法郎的奖金,但是,现在正是背时的时候,我仅有的一点钱已不是我自己的了。请大家原谅,我希望我们人情常在。”
佩内隆心里很是同情,他蹙眉撅嘴地转身,和同伴商量了几句,然后又转回身来。“至于这个嘛,摩莱尔先生,”他说道,嘴里的嚼烟块又从这腮顶到那腮,像刚才一样,朝候见室远远地喷了一口口水,“至于这个吗……”
“至于什么?”
“至于这钱……”
“怎么?”
“这样吧,摩莱尔先生,大伙都说眼下每人拿50法郎也就够了,剩下的可以等等。”
“谢谢,各位朋友,谢谢。”深深感动的摩莱尔先生大声说道,“你们都是好心肠人,这钱你们还是拿了,都拿了吧。假如你们找到什么好的活计,就去干吧,你们走就是了。”
说到这里,摩莱尔的话在这些可敬可佩的水手中间产生了极大的反响,他们彼此望了一眼,反倒六神无主了。佩内隆一下噎住,要不是急忙用手捏住喉咙,差一点把嚼烟块一口吞了下去。“怎么,摩莱尔先生,”他哽咽着说,“怎么,您打发我们走!您是不是对我们不满意?”
“不,伙计们,”船主说道,“不,正相反,我对你们没有什么不满意的。不,我不是打发你们走,可是,又有什么法子呢?我没有船了,也不用请水手了。”
“什么,您没有船了?”佩内隆说,“嗨,您可以再造呀,我们等着就是了。谢天谢地,航海这活,我们还是在行的。”
“我没有钱再去造船了,佩内隆,”船主苦笑着说,“你们的好意太使我感动了,但是我不能接受。”
“嗨,您没有钱,那就别付我们工钱了,我们可以像可怜的‘埃及王’号一样,不扯帆凭秃桅杆航行就是了。”
“好了,好了,各位朋友,”摩莱尔强抑住自己的激动说,“走吧,我求你们了。以后时运好了,我们还会相聚的。埃马纽埃尔,”船主又说道,“你送送他们,请注意,我的意思都得照办。”
“至少,我们还是可以再见的,是不是,摩莱尔先生?”佩内隆说。
“是的,各位朋友,至少这是我的希望,各位请走吧。”他向科克莱斯示意,于是科克莱斯在前面走,水手们在后面跟着,再后面便是埃马纽埃尔。“现在,”船主对他妻子和女儿说,“让我一个人在这儿呆一会儿,我要同这位先生谈谈。”他向汤姆生—弗伦奇商行的代表瞥了一眼。刚才那一会儿,这客人一直站在那墙角,除了我们提到过的那几句话以外,自始至终只是在一旁静静地呆着。那母女俩人已经完全忘了有这么一位客人在场,这时她们抬起头望了他一眼,然后退了出去。但是正走出去的时候,姑娘朝那人投去恳求的眼光,客人则报以一个微笑。这时候假如有其他人看到这张冷冰冰的脸居然莞尔而笑,即使是无动于衷的旁观者也会感到惊奇的。屋里只留下两个男人。
“唉,先生,”摩莱尔倒入他的椅子,一边说道:“您都看见了,听见了,我再没有什么可告诉您的了。”
“先生,”英国人说道,“我看到,历经磨难之后,您又一次遇上了不公正的折磨,所以我的想法更坚定了,即本人愿为您效力。”
“噢,先生!”摩莱尔说。
“我看,”客人接着说,“我是贵商行主要债权人之一,是不是?”
“至少,您拥有的期票是应该最先付的。”
“您是否希望我给予延期?”
“延期可以挽救我的名誉,从而挽救我的生命。”
“您希望延缓多少时间?”
摩莱尔想了一下,说:“两个月。”
“这样吧,”客人说,“我给您三个月。”
“但是,您认为汤姆生—弗伦奇商行……”
“请不必过虑,先生,一切责任由我承担。今天是6月5日。”
“是的。”
“那好,请把期票一律改成9月5日到期,9月5日这一天,上午11点钟整,”这时大挂钟正好是11点钟,“我再来见您。”
“我一定恭候,先生,”摩莱尔说,“届时如数偿还,不然,愿杀身成仁。”这最后几个字说得极低,客人都没有能听清楚。
期票重新开过,原来的也都撕毁,不幸的船主至少又有了三个月的时间可以重振旗鼓。英国人以他们民族所特有的淡漠神情听完那一番感谢的言辞,然后向摩莱尔告辞,摩莱尔一直送他到门口,一边走一边为客人祝福。下楼的时候客人又遇上朱丽,姑娘装作要下楼,实际上是在等那客人。
“噢,先生!”她握着双手说。
“小姐,”客人说道,“有一天您会收到一封信,署名为……水手森巴……不管您觉得信上的话有多么离奇,您都得一一照办。”
“好的,先生。”朱丽回答说。
“您能不能答应我一定办到?”
“我可以向您发誓,一定办到。”
“很好,再见,小姐。愿您永远像现在这样善良高尚,我充分相信上帝会给您报偿,赐埃马纽埃尔为您的丈夫。”
朱丽轻轻喊了一声,脸蛋泛起一阵红晕,宛如樱桃一般,身子靠在楼梯的栏杆上,这才没有摔倒下来。客人向她挥手道别,然后走下楼去。走到院子时他又遇见佩内隆,老水手一手拿着一卷100法郎的钞票,似乎正在犯愁该不该拿。
“跟我来,朋友,”英国人说,“我想跟您谈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