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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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话又停顿下来,冷场了一会儿。钟敲了八下,这提醒了他。他放下架起的腿,坐直身子,转向我。

“把你的书放一会儿,过来靠火近一点。”他说。

我有些纳闷,总有没完没了的怪事,我照他说的做了。

“半小时以前,”他接着说,“我谈到过急于想听后面的故事。后来一想,我觉得这事还是由我来充当叙述者的角色,由你来充当听众比较好些。在开始以前有言在先,这故事你听来也许会感到有点陈旧,但是过时的细节由新的嘴里讲出来,常常会又添几分新鲜的。至于其它方面,无论陈腐也好,新奇也好,反正不长。

“二十年前,一个穷牧师——暂且不管他姓甚名谁——爱上了一个有钱人的女儿。她也爱上了他,而且不顾所有亲友的劝告嫁给了他,因而一结婚她的亲友们马上跟她断绝了关系。不到两年,这对草率的夫妇就双双去世了,静静地合葬在一块石板底下(我曾看见他俩的墓,就在某某郡一个人口稠密的大工业城市里,在那座似煤烟黑的阴森古老的大教堂周围的大墓地里,现在它已成了大墓地来往过道的一部分)。他们留下了一个女儿,这孩子一出生就被慈善机构收留进了它的怀抱——这怀抱冷酷得就像今晚差点让我不能自拔的雪堆一样。慈善机构把这个举目无亲的小家伙送到了她母亲的一个有钱的亲戚家,由一位舅妈抚养,舅妈的姓名(我现在要指名道姓了)就是盖茨黑德府的里德太太。——你惊了一跳——你听见什么响声了吗?也许只是隔壁教室里的老鼠从大梁上跑过。这教室我叫人修缮改建以前原是一个谷仓,而谷仓总是老鼠出没的地方。继续说下去吧,里德太太抚养了这个孤儿十年,这孤儿在她那儿过得是不是幸福,我说不上,因为从没听人谈起过,不过在这之后,她把她送到了一个你知道的地方——不是别处,就是劳乌德学校。你自己也曾在那里住过很久。看来她在那里的表现值得夸耀,像你一样,从一个学生成了一位教师——说真的,我觉得她的身世跟你有不少相似之处——她离开那里去当家庭教师,瞧,你们俩的命运又再次相像,她负责教一个由罗切斯特先生收养的孩子。”

“里弗斯先生!”我打断他的话。

“我能猜到你的心情,”他说,“不过稍微克制一下,我就要结束了,听我讲完吧。关于罗切斯特先生的品性我一无所知,只知道一件事,那就是他宣称要体面地娶这位年轻姑娘为妻,而在圣坛面前,她却发现他已有了一个还活着的妻子,虽然是个疯子。这以后他又有什么举动和主意,那纯粹只能凭猜测了。可是后来又发生了一件事,人们需要问问那个家庭女教师时,却发现她已经走了——谁也说不出是什么时候走的,到哪里去了,怎么走的。她是在夜里离开桑菲尔德府的。多方查寻她的行踪都是白费力气,四乡远近都找遍了,有关她的消息却一点线索也没有,然而一定得找到她已成了万分紧迫的事。所有的报纸上都登了这则启事。我自己就收到了一个律师布里格斯先生写来的信,告诉我刚才所说的所有细节。这不是很古怪的故事吗?”

“只告诉我一点,”我说,“既然你知道得这么多,你肯定能告诉我这一点——罗切斯特先生怎么样了?他的情况怎样,他在哪里?他在干什么?他好吗?”

“罗切斯特先生的情况我一无所知。那封信根本没有提到他,只讲了我刚才已经提到的那个非法的欺诈企图。你还不如问问那个女教师的名字——问问非要她出面不可到底是为什么。”

“那么,没人去过桑菲尔德府吗?没人看见罗切斯特先生吗?”

“我想没有。”

“可是他们总写过信给他吧?”

“当然。”

“那么他是怎么说的呢?谁有他的信?”

“布里格斯先生提到,回复他的请求的不是罗切斯特先生而是一位太太,署名为‘爱丽丝·菲尔菲克斯’。”

我感到一阵寒意和沮丧,我当时最害怕的事也许真的发生了:他完全可能已离开英国,在不顾一切的绝望中跑到大陆上以前常去的地方。他在那里为他的剧烈痛苦找到了什么样的麻醉剂?为他的炽烈情感找到了什么样的发泄对象?我不敢回答这个问题。哦,我可怜的主人啊!——曾经差点儿成了我的丈┓颉—我常常管他叫“我亲爱的爱德华”的人啊!

“他准是坏人。”里弗斯先生说。

“你不了解他,——别对他说三道四。”我生气地说。

“很好,”他平心静气地答道,“老实说我脑子里在想别的,顾不到他。我要把故事讲完呢。既然你不想问家庭教师的名字,我只好自己把它说出来——等等——我记在这里——留心把要事记下来,白纸黑字地写清楚往往更能使人满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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