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可能,可能——不跟你辩论。我是啥?一个退伍的军医,沃拉图俄国腔的法语:Voilа` tout (如此而已)。——原注;如今又成了农业改良者。我在您祖父的联队干过,”他又转向阿尔卡季道,“是的,先生,不错,我当年见过许多世面。我什么社交场合没进去过,什么人没结交过!我,就是您面前的这位,给维特根施泰因公爵和茹科夫斯基号过脉!就是那些参加过十四日的南军里的人,您知道吧(这时瓦西里·伊万诺维奇意味深长地抿着双唇),那些人我都认识。噢,当然我的事儿——和那不搭界;了解你的手术刀就行了!您祖父是个非常可敬的人,一个真正的军人。”
“你得承认吧,还是个大老粗。”巴扎罗夫懒懒道。
“哎呀,叶夫根尼,怎么这么说!发发慈悲吧……当然,基尔萨诺夫将军不是个……”
“好了,别提他了,”巴扎罗夫打断道,“我坐车来时,看到你那片小白桦林长高了,长得挺好,我真高兴。”
瓦西里·伊万诺维奇活跃起来。
“你再瞧瞧我的小花园!每棵树都是我自己栽的。有水果、浆果和各种草药。不管你们,我年轻的先生们想出多么巧妙的办法,老帕拉采利西道出了神圣的真理:in herbis, verbis et lapidibus拉丁语:在草,言语和石头里。——原注…我,你知道,已不行医了,可每周还得干上两三回老本行,他们来讨教——总不能把他们拒之门外。有时穷人跑来请我帮个忙。况且这块儿一个医生也没有。想想,这儿有个邻居是退伍少校,也给人治病。我问过别人:‘他学过医吗?`……人们说,‘不,他没学过,他主要是为了行善……`哈哈!为了行善!啊?怎么样!呵呵呵!”
“费季卡,给我装筒烟!”巴扎罗夫厉声道。
“这儿还有另外一个医生,他去看病人,”瓦西里·伊万诺维奇有点失望地说道,“而病人已ad patres拉丁语:到祖先那儿;去世了。——原注;仆人不让医生进来,说:‘现在用不着了。’这人没料到,发窘起来,问:‘嗯,你们老爷临终前打嗝了吗?’‘打了。’‘打得多吗?’‘多。’‘——啊,那么——好’,然后他扭头就走了。哈——哈哈!”
老人独自笑了起来;阿尔卡季赔着笑脸。巴扎罗夫只是深深吸了口烟。就这样,聊天持续了约一个小时;阿尔卡季还来得及去了趟自己的房间,那原是浴室的外间,倒也很洁净舒适。最后塔纽莎进来禀报,午饭已备好。
瓦西里·伊万诺维奇头一个起身。
“走吧,先生们,要是我叫你们厌烦了,请多包涵。我太太或许比我更会让你们满意。”
午饭虽是匆忙预备的,却非常好,甚至称得上丰盛;只是葡萄酒,像俗语说的‘差点劲’:这是一种几乎黑色的核列斯酒(烈性白葡萄酒),有点又像青铜、又像松脂的味儿。是季莫费伊奇在城里相熟的商人那儿买的;苍蝇也在边上捣乱。平时有个家仆的孩子拿着一大蓬绿枝在旁边轰;可今天瓦西里·伊万诺维奇怕招来年轻一代的指摘,便把他打发走了。阿林┠取西耶夫娜已打扮好;戴了顶带绸带的高包发帽,披着浅蓝花披肩。一见自己的叶纽沙,她便又落下泪来,不过还没等到丈夫来劝:很快就自己擦去了泪水,怕把披肩滴湿了。只有年轻人在吃:老两口早就用过午餐了。费季卡在一旁伺候,由于没有穿惯那双靴子,显得是个累赘,还有个男子相的独眼女人帮他,她叫安菲苏什卡,做些管家、喂鸡、洗衣的活儿。在整个午饭中间,瓦西里·伊万诺维奇一直在房间里踱步,很幸福、甚至很陶醉地谈论着拿破仑政策及复杂的意大利问题所引起的严重忧虑。阿林娜·弗拉西耶夫娜没有注意阿尔卡季,也没招呼他:她用小拳头支着自己的圆脸,她那樱桃色的厚嘴唇,脸颊和眉毛上的痣使脸显得非常和善温厚,她目不转睛地望着儿子,一直在叹息;她非常想知道,这次回来他要呆上多久,可又不敢问他。“唉,他要是说只住两天呢?”她想着,心就缩成一团。烤肉之后瓦西里·伊万诺维奇出去了一会儿,马上拿了半瓶已开塞的香槟来了。“瞧,”他叫道,“虽说是这穷乡僻壤,可碰到盛大喜庆时,也有点东西可乐呵乐呵呢!”他斟满了三个高脚杯和一个小酒杯,提议为“尊贵的客人们”的健康干杯,便照军人的习惯一口把自己那杯干了,他还迫使阿林娜·弗拉西耶夫娜喝干了她那一小杯酒。当上到果酱时,阿尔卡季虽然不能忍受任何甜食,可也觉得自己有责任把那四种刚熬好的果酱各样尝尝,特别是看到巴扎罗夫断然拒绝而抽起雪茄时。然后茶和奶油、黄油及小点心一块端了上来;喝完茶,瓦西里·伊万诺维奇领着所有的人去花园领略落日之美,当路过一条长凳时,他对阿尔卡季细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