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与子-十七

父与子[电子书]

“我要什么?”奥金佐娃叹了口气,“我很疲惫,老ⅲ我像活了很久一样。是的,我老了,”她说着轻轻地把短斗篷的边儿拉过来盖住露在外面的胳膊,目光和巴扎罗夫的相遇,脸上浮起一丝红晕。“我身后已有太多的回忆:彼得堡的日子,财富,然后是贫困,再后来是父亲的去世,出嫁,再就是国外旅行,等等等等……回忆很多,但又没什么值得回忆的,我面前是一条长长的路,却没有目标……我不想走下去了。”

“您这么悲观失望?”巴扎罗夫问。

“不,”奥金佐娃慢条斯理地说,“可我不满足。好像,除非我能强烈地醉心于什么的话……”

“您想恋爱,”巴扎罗夫打断了她,“可又无法钟情与谁,这就是您不幸的根源。”

奥金佐娃细细端详着自己短斗篷的袖子。

“我难道就不能恋爱吗?”她说。

“那倒也未必!只是我称之为不幸有点冤枉。相反,一个人碰到这种事那才真是值得懊悔呢!”

“什么事?”

“恋爱。”

“您怎么会知道呢?”

“听说的。”巴扎罗夫生气道。

“你在卖弄风情,”他想,“你感到无聊,无所事事,便戏弄我,可我……”他的心真的破碎了。

“而且您可能也太苛求了,”他说着整个身子俯向前,把弄着扶手椅上的流苏。

“也许是吧。我觉得这种事不全身心投入还不如没有。彼此将自己的生命交付给对方,能到这样的程度,那就没有懊悔也不会回头。否则宁可不要。”

“噢?”巴扎罗夫说,“这条件倒也公平,我很诧异您至┙瘛…还未找到所渴望的。”

“而您以为把自己完全交付给无论什么人是那么容易吗?”

“如果一个人前思后想,一味等待,而且给自己定下价,也就是说太珍视自己,就不容易;而如果不前思后想,交出自己就很容易了。”

“怎能不珍视自己呢?假如我毫无价值,谁会需要我的忠贞呢?”

“这就不是我的事了;我的价值几许,是别人要弄明白的事。关键还在于能够全身心交出自己。”

奥金佐娃从椅背上离开了些。

“您这么说,”她说,“好像您都经历过似的。”

“我不过是顺口道来,安娜·谢尔盖耶夫娜:您知道,这些我并不在行。”

“可您能全身心交出自己吗?”

“不知道。我不爱自吹。”

奥金佐娃什么也没有说,巴扎罗夫也噤声了。钢琴声从客厅飘了过来。

“这么晚卡佳怎么还在弹琴?”奥金佐娃说。

巴扎罗夫立起身来。

“是,真是晚了,您该就寝了。”

“等等,您急着去哪儿?……我还有句话要说。”

“什么?”

“等等。”奥金佐娃轻声道。

她的眼睛盯着巴扎罗夫;好像在细细地端详他。

他在屋里走了走,然后突然走近她,匆匆道了声“再会”,他把她的手握得那么紧,以至于她几乎要叫出声,他走出了房门。她把粘到一起的手指伸到唇边,吹了吹,突然急遽地从椅子上站起身,快步向门边走去,好像想叫回巴扎罗夫……女仆端着盛有细颈玻璃水瓶的银托盘走了进来。奥金佐娃停下脚步,吩咐女仆出去, 又坐了下来, 陷入沉思。她的辫子散了,黑蛇般地垂直到肩头,安娜·谢尔盖耶夫娜的房间里的灯久久地亮着,她纹丝不动地坐了好久,偶尔用手指摸摸自己被夜晚寒气刺痛的胳膊。

巴扎罗夫两小时后才回自己的卧室,靴子被露水浸湿了,他头发蓬乱,脸色阴沉。 看到阿尔卡季坐在写字台前,手里拿着本书,常礼服的纽扣扣得严严实实。

“你还没睡?”他有几分不快地问。

“你今天和安娜·谢尔盖耶夫娜一起呆得真久。”阿尔卡季说,并没接他的话茬。

“是,你和卡捷琳娜·谢尔盖耶夫娜一起弹琴时,我都跟她在一起。”

“我没弹……”阿尔卡季开口又沉默了,他感到泪水涌到眼眶里了,可他不想在这个爱嘲弄人的朋友面前落泪。

父与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