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风为什么帮忙,我并没拜托它,只是眩晕地被它掌握,于是我穿过了地面无聊的纷杂。我讨厌地面的喧闹,我们总是摆在柜台上,任那些挑剔的人们对我们进行随意的指责和赞扬。我不喜欢受到指责抑或是赞扬,我看到过那些被精挑细选,送进储藏室的姐妹们精致的落寞,也看见过被丢弃在路边无人过问满身泥灰的姐妹们漠然的眼神,我不知道我更应该对那个进行一番精彩的同情。也许我的感情根本没有作用,因为我也只是这样一件商品,是商品就不应该有感情,我们只能把自己的一切呈现给可恶的,可爱的,可怜的顾客,然后让自己在浩瀚的世界里随波逐流。
但风居然把我送上了一个我从未触及的世界,我的周围在淡蓝中沉溺,偶尔有一两片蒲公英从眼前滑过,真实而虚幻的亮片让我醉心,那些金色不像贵妇人脖子上炫耀的项链,而是天堂浴室中水纹的凹凸。我在绚烂地跳着唯美之舞,我不知道自己已经飞起来了,但我知道自己已远离凌乱的世俗。
直到周围的颜色暗淡下来,发出了带着悲伤色彩的红光,我才发觉自己也在慢慢远离刚才瞬间的狂喜。我回头凝望着自己的过去,才发现那并不仅仅是永别,有一根细微却又充满霸气的线紧紧拴着我的身体,让我和地面的关系并不是遥不可及。我想起了以前的姐妹说过的话,他们说风筝的命运就是那根线。于是我被命运拉回了地面,伴随着我的主人欢笑的神采染红的世界回到了最开始的地方,我想她不会是真的开心,因为我的主人买下了我,却不可能买下属于风筝的世界和梦想,那片纯净的淡蓝和看一眼就永远铭记的灿烂她永远无法体会。
隔了很久,久到我以为自己已经老去的时候,我又一次被风送上了我的世界。我看到离我不远处有一个身影,我想他应该是我的伙伴,同样在这样一个短暂的淡蓝色中被同样的命运牵着。他在我的视线中乱飞,盯住他的身躯我的眼神逐渐迷离,大脑开始眩晕,他的飞翔是那样的大胆,似乎在展现风筝永远渴望却不可能得到的自由。我不由自主地开始欣赏他,淡蓝的颜色和灿烂的碎金变成了衬托品,只是因为陪衬他才开始变得有意义。我知道自己的宿命,知道自己很快就会被命运拉回地面,但我愿意耗费我自由的每一秒去瞻仰他的身姿。滑翔的气度,矫健的身影,一幕幕如同至极的图画让记忆挥之不去。
专注让时间变得很快,我的眼神还在流连忘返,身体却渐渐下沉,我的宿命,我知道,但我悲伤,难以抑制。之后的岁月是躲在一个被人遗忘的角落暗自等待,我渴望飞翔,却也深深的惧怕。在这苦等的岁月中我知道我已经不再光彩夺目,亘久的日子让风霜涂满了我的脸庞,如果有那样一天,我又如何舍得让他看到我憔悴的脸庞。生为风筝便被决定被动,有时等待就是一个风筝全部的内容,然而我却无疑是幸运的,他的身影总占据了我太过多余的时间。
无数个白昼相接后,我被主人重新送上了朝思暮想的地方,然而主人的脸庞已经多了些忧郁,周围的景色也有了全新的描绘,原来蓝天是唯一一个没有改变的地方。到底经过了多久,到底又等待了多久呢?身边的其他风筝显现出了姹紫嫣红的美好,而我已然相形见绌,储藏室的尘埃夺取了我旧日的光彩,潮湿的空气也腐蚀了我健康的翅膀,我只是一个迟暮的风筝,却空守着一份执著的梦想。
“姐姐,咱们的风筝太旧了,已经不好看了,下次我们换一个好吗?”在即将飞翔的时候,我听见主人的妹妹带着有点冷漠的无情说了这句话。是啊,我又怎么能要求他们对我这样一个微不足道的风筝投下高贵的怜悯。也许,这真的是我最后一次接近蔚蓝的颜色,原来一生就是为了几个精彩瞬间而做出的长久等待。
突然我的眼前出现了那个久违的矫健的身影,那占据我太多生命的,永远挥之不去的印象。我心头剧烈的震动,是狂悲和狂喜的交合,一直很膜拜人类的眼泪,如果此时赋予我一滴泪水,我会毫无保留的将它奉献在此时。不知道蔚蓝的天空中是否居住着人类所说的神明,一定是有的,不然怎会让我认识到我真实的生命。最后一次的飞翔,最后一次的自由,明知道一切即将在不远的未来结束,然而感恩的情绪却在我的周围久久萦绕。
像一个更加神奇传说,我居然又一次看到了他,来自心中的剧烈撞击震动了我,似乎我在天空的最后谢幕有了确定的价值。他就这样在我的周围盘旋,矫健的身影让任何形容词都不配形容,让人类再美妙的赞美都黯然失色。他离我越来越近,此时我感觉到自己异常美丽,似乎把所有的光芒都绽放在了这一刻。“我要和他在一起,我要和他在一起自由的飞翔。”我心中强烈的重复着这个愿望,那份强烈让我接近窒息。
时间没有了意义,有他的世界一切变得永恒。
忽然,我发现了我的身体在下沉,我猛然发现那条捆绑我的枷锁在促使我离开我的天堂。不,不,我不能走,我不要风筝的宿命。我要像鹰一样拥有自己的自由,我要追随心中最原始的冲动,最强烈的愿望。
我强烈的扭动着自己身体,心中以最虔诚的祈祷希望风能给予我一点力量,哪怕只是一点点能赐予我的。我真的卑微,真的渺小,卑微到引起不了一个同情的眼神,渺小到生命将在最寂寞的气氛下消亡殆尽。但一个风筝的不甘心确实那样的明亮,宛如第一次在蓝天上看到的金灿灿的光芒。
在穿过云层的一刻,我的身体突然变轻了,再也没有了地面厚重的压力。是谁帮助了我,在绝望的云端,给了我最辉煌的惊喜,宿命,原来我的宿命竟是自由。鹰就在我的上方,张开了双臂对我的新生命进行召唤,我渴望,想用浓墨重彩深情的渴望我新生活的开始。第一次眼神的相对,竟等了如此之久,我失去了思想和语言,完全陶醉在爱情的网中。
霞风点点,灿烂的阳光即将退去,我的身体在天空中恣意徜徉,然而我失去了方向。我忽然发现原来所有的一切都不在我的掌控之中,我在命运的角色里只扮演了无知的小丑。我根本不知道原来每个事物都要按着它们特定的轨迹去生活,如果偏离了,则是万劫不复。鹰依然追随,然而随着风的增强,他渐渐失去了踪迹。爱情在现实中竟是如此不堪一击,我的希望,快乐随着夜幕的垂下而完全幻灭。
最终,我在一个肮脏的石缝中安度了我的生命,我知道再也无法见到鹰了,因为他是那样高高在上,永远不会低下高傲的头来瞧地面一眼。风筝没有眼泪,所以我不会哭,我用年华的老去,和即将完全腐烂的翅膀来祭奠了我的爱情。每当阳光不经意的扫过我时,我都会想起鹰的飞翔,和当时一起飞翔的我,短暂而美好的爱情。
其实我不敢怨恨风的推动,因为如果不是风我的生命就无从开始,并且即使和鹰可以短暂的相逢,却也始终面临着分离。
因为,我虽然有翅膀,但我却不会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