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细雨缠绵,红枫飘逸;
秋,天碧如海,云淡若丝;
… …
秋天,使人伤感而彷徨,阴郁而压抑。
我降生在扶桑的秋天,降生在扶桑一个显赫门第——轩辕氏。
幼小的我并不知道,一场噩梦随我而来了……
很小的时候,妈妈喜欢抱住我,轻轻摇着我的小辫儿,带我看窗外的红枫树。那片望不到边际的枫树林,像火像霞,偶尔,几片红透了的枫叶伴着悦耳的鸟鸣乘风飘荡,仿佛只只蝴蝶在林间飞舞,就连那秋风也带着泥土的芬芳,枫叶的清香,卷着枫叶飘过妈妈的窗口,飘向天边。每当这时,妈妈便不再摇我的辫子了,我知道,妈妈陶醉了,被这有些凄美的画面深深陶醉了……
妈妈喜欢叫我“恋枫”,因为我只有在看枫树时才会咯咯的笑,其实,我是喜欢看枫树下,妈妈陶醉的神情,那如痴如醉的样子美极了,天使都不如她吧。妈妈从不叫我真名,甚至有些惧怕它,她说一个女孩子,不应该叫这种名字,我叫“复仇”,妈妈常说,你爹没有文采,不会起名。说到这,妈妈眼神里似乎在躲闪些什么,言语也有些犹豫。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叫这种名字,也不知道自己的命运,更不知道我背负着怎样的家族使命……
印象中,爹不和善,对我尤其淡漠,很少和我说话,可能因为我是个女孩吧。渐渐,他犀利的目光,有些凶狠的面容和他尖刻的话语使我很讨厌他。在这个冰冷的大院落里,几乎没有人愿意理睬我,只有妈妈,她爱我,超过了一切。
四、五岁的时候,爹完全把我当作男孩看待。清晨,他就挥舞着鞭子逼我练武,一招一式,我不敢怠慢。看着爹挥着鞭子冲着我咆哮,我开始渐渐明白自己的宿命……不知多少回,我在烈日、风雪下昏倒,不知挨了爹多少鞭子。我开始惧怕爹,惧怕拂晓时,那一阵阵鸡鸣声,我知道那是新的噩梦来临的序曲,我真的好希望自己能永远睡下去,永远看不到黎明,看不到爹。
妈妈看着我身上的伤痕,无声的落泪,她说,傻姑娘,怎么不哭啊?疼了就哭啊!可妈妈从来不知道,我心灵的创伤早已超过了肉体上的伤痕,我已被爹变得木然,笑不出来,也哭不出来,我只会默默忍受一切,爹近似于残忍的脾性使我无力反抗。
年年月月,风风雨雨,我的武艺大有长进,但我也失去了女子的矜持、文雅,妈妈为我的变化心碎了,而爹却老谋深算的说一个侠女诞生了。
我的朋友日见稀少,有的甚至会讥笑、嘲讽我,因为我是个习武女孩,就连琴棋书画也只是粗通皮毛。此时,妈妈是我唯一的支柱,她安慰我,劝说我。妈妈那芳香的言语像如丝的春雨,轻轻融化我已冰冷的心。我慢慢明白,在这充满着艰涩的世间还存在一种如此高尚,不被世俗玷污的东西,叫作“爱”……
可那纯洁的爱,终就离我而去了。
时光飞逝,又是扶桑的金秋。
那曾经洋溢着幸福的窗口,已不再幸福了,在我心底更多了一份无可比拟的痛楚——妈妈走了,去了那个听说很美,飞着洁白天使的遥远国度……
葬礼那天,我得知,是爹与妈妈发生了争吵,妈妈从来没有那么强硬过,爹一怒之下把妈妈杀了,原因所有人都瞒着我,而沾满妈妈鲜血的那把剑叫作“复仇”。
看着妈妈空虚的身躯,我第一次哭了,那苦涩的泪水在我的脸颊上肆无忌惮的流淌着,一点点滑向我的嘴角,又残忍的,把我心底对未来仅存的一丝幻想疯狂吞噬了。
妈妈静静躺在灵柩里,纯美、圣洁的像一个玉琢冰雕的天女,她苍白的脸,那么安详,但又仿佛在祈祷些什么,挽留些什么……我不敢想象那天晚上发生的事,好渴望一切只是一场噩梦,轻轻一碰就会灰飞烟灭……
妈妈的离去,使我失去了这世上我唯一爱的人,我失去了生活的重心,失去了原来对妈妈厚厚一叠的依赖与期待,失去了太多太多……
妈妈的离去,使我在这清冷的院落里更加无助、寂寞,也使我更加惧怕爹,但,更多的,是对爹的憎恶。没有人会再轻轻叫我一声“恋枫”,爹只会不带任何温度的叫我“复仇”,我厌恶这个名字,听到它,我好像重又回到了几天前的噩梦。
妈妈离去后,我大病一场,躺在空洞洞的房间里,我想起了妈妈那温柔、亲切的话语;想起了妈妈那带着花香的歌声;想起了妈妈那美得令我失神,如怒放的花一般俏丽的笑容;想起了妈妈全身散发着那永不消逝的温暖与馨香,想起了妈妈的一切,包括那水晶般的泪珠……
无声中,我在凝聚我的愤怒和力量,像一个沉睡了千万年的火山,在一点点复苏,最终会爆发的,在承受不住对爹的仇恨那颠峰一瞬间爆发,这或许会很快或许要很久。
恐惧、枯涩、憎恶、绝望中,我度过了一个原本应该灿烂、甜美的童年。那个浑身散发出杀气的我,早已失去了童真与爱,换来了冷漠与阴狠,灰暗的往事在我心中弥留下浓重的乌云,但对妈妈的思念与爱我一刻也没有减少过,反而随着时间的推移愈来愈深。
在十六岁的那年秋天,正是红枫树娇艳的时候,爹第一次把我唤进了他的书房。他的书房和爹同样,透出另人发怵的狰狞和阴冷。
爹说,让我练武多年等的就是今日,接着,爹道出了轩辕氏家族的坎坷:
轩辕氏原来是当今皇上的远房亲信,爹也在京城作官。但爹因为滥用职权,犯下了数条滔天大罪,皇上一怒之下把爹流放到了遥远的扶桑,并废除了轩辕氏在皇室中的地位。从此,爹就痛恨皇室家族,并发誓要除掉皇上,但爹已力不从心,便娶了妈妈,得到了我,他想通过我能除掉皇上。而我的名字也由此得来,妈妈的死也是为了阻止爹这个疯狂举动。爹让我三天后就动身去京城。
我愕然,爹竟然是一个十足的野心家!
爹一阵刺耳的冷笑后,我的血在身体里咆哮、翻腾,紧握着的拳头“咯咯”作响,指甲深深嵌入了掌心内,无法抑制住的怒气在我血管里升腾:“原来。你不爱妈妈,也不在乎我,只是把我们当作你杀人武器!!”我愤怒地大叫,爹意味深长地笑着,不予回答。
“不可能,我不可能去京城,妈妈已经为这死了,我不能再让她心痛了!”爹听罢,脸色巨变,可我丝毫不为之所动,我大步走出了书房,神情坚决。
不可否认,我被爹的残忍彻底惊住了,而也被妈妈对爹无可比拟的畏惧怔住了,回想起妈妈对爹卑躬屈膝的模样,我的眉心就开始灼痛,但,爹魔鬼般的性格谁又能不惧呢?
对妈妈,我又多了一份怜悯和惋惜,对爹,我已不怕了,复仇……复仇……血腥的声音在耳畔萦绕,感觉中,那火山离喷发不远了。江南小城,仿佛被我的仇恨与杀机笼罩了,可谁又知道,这无情中的无奈和对妈妈的思念与爱比这恐怖的阴影还要浓得多啊!
当晚,我逃出了这地狱般的地方,逃离了我那酷似魔鬼的爹。
我远离了扶桑,去了武当山,改了名,飘游起来……
十六岁的我,已不是孩子了,我被生活的崎岖变得僵硬、木然。我告诉自己,我已走上江湖,开始闯荡艰苦的一生了,我开始一步步完成自己令人战栗的心愿,或许,我此生的宿命就是,一刻不停的复仇吧,我苦笑,这名字一点都没起错啊。
闯荡了数年后,我在江湖上小有名气,功力也不可同日而语。这数年中,妈妈的一切我时时刻刻记在心上,她那一颦一笑虽不如空谷幽兰那般娇媚,但也清丽脱俗,让我想起便伤感无限。随着对妈妈的爱,我对爹的仇恨已无法用语言来形容,从爹那儿继承来的凶残本性暴露无遗不错,是时候了,火山要爆发了。
就在我准备动身前往扶桑,找我爹的那天下午,我在树林中歇脚。
一股浓烈的杀机在午日阳光下,逐渐逼近,在这鸟语花香的寂静林间,居然潜伏着杀机,有点大煞风景。
果然,只见剑光一闪,一个黑影闪现,竟是我爹的后来的儿子“千恨”,他有点突然的告诉我,他奉我爹的遗愿前来杀我,当然,我没有去刺杀皇上,爹一直是怀恨在心的。死亡,我从不惧怕,本来,人活着就要面对毁灭,这就是一种悲哀,何需畏惧呢?何况,我练就的“神风诀”足以能够助我逃走,可我却固执的留了下来,去看看我爹的坟,就算满足了,虽然,我那蓄势已久的火山终就没能爆发,我同意了千恨,想法有些滑稽,有些可笑。
刹那间,我想起了妈妈,对她的爱,牵连着我,我无比欢快的告诉她:爹走了!
我看见了爹那孤零零的坟头,心中有一种从未有过的畅快。
在幼时玩耍的枫树林里,枫叶鲜红欲滴。
我拄住剑,想静静休息片刻,把那因要即将归去的心安抚住。
剑光闪过,鲜血四溅,染红了尘土,染红了碧空,染红了原本就如火的枫树林……我不觉得疼,反而感到一丝轻松,一丝快活,一丝飘逸。高高的发髻散落,在空中飘着,有些美丽,有些伤感。
身体愈来愈轻,我笑了,发自内心的笑,一切那么舒心、遐意,枫叶飘起,也在为我送别。该知足了,我要去那个远离尘世的地方,寻找妈妈,寻找我的爱……
一切不幸,随着我的离去而逝去,连同那血染的枫叶一并乘风而去了……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