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说:“父亲是山!”
的确。小时候,仰望父亲,觉得他好高大,在我们家绝对象征着尊严和权威。我很敬慕他,也十分敬畏他。
他是传统的老革命那一辈。对党和毛主席忠心耿耿;对工作废寝忘食,春蚕吐丝;对同事像春天般温暖;对周围的邻居也特别和蔼可亲,乐于助人。
只是,在我记忆里,他对家人很严厉,甚至显得有些苛刻,不尽人情。
在家里,他说话很武断,对母亲的建议很少听。他最爱说母亲:“头发长,见识短。不知道世上的事。”可是,往往很多事情发生后,印证了母亲比父亲看得更准,更远。
父亲对我的教育主要是“皮带教育法”。
记得小时侯,每当周末,他会命令我站在屋中央,他解下自己腰间的皮带,逐一审问我们这一个礼拜都干了一些什么“坏事”,做错一件在手心上狠抽一下。有的时候甚至无中生有地诈称看到我们做坏事,叫我们“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最糟糕的是,如果有邻居告状,他会不分清红皂白,先让我罚跪,用皮带抽,直到我屈打成招,承认错为止。他的理由很简单:“一个巴掌拍不响,别人告状说明招惹了人家,再有理由都是错。”
那个时候,我们都很怕周末来临,见到父亲像老鼠见到猫一样,尤其是犯了打破碗之类的小错,站在父亲面前,从身体到心里都会瑟瑟发抖。那是恐惧在作怪啊!
很遗憾,在我们的记忆里,父亲从来没有扮演过保护我们的角色。我也从来没有享受过坐在父亲肩头骑马马的快乐。
有人说:“父与子在一个家里是强与弱的消长过程。”对此,我深有体会。
因为在小学,我的学习成绩一直很好,在外也不惹事生非,在老师和邻居眼里,我是一个乖乖崽的形象。
父亲以为是他教育有方的结果,感到很骄傲。可是,我不快乐,甚至很痛苦。因为我内向,不敢与人交往,不敢张扬地说笑。我很自卑,甚至有些自闭。我在内心郁积着对父亲的怨气。
长大一些后,我学会了用沉默来反抗。有一次,我的沉默导致了一场战争。那是我们父女之间的第一场“战争”。
其实,事因很简单。我读四年级时,一次在台灯下做作业,写得太投入,没有听见父亲叫我吃饭的声音。他气鼓鼓冲到我的面前,大骂道:“耳朵聋了?叫你这么多句都不答应?!”随后把我桌上的台灯一把扯过去,摔在地上。我没有说一句话,逃出了家门,绝食了一天多。此后,我拒绝喊他“爸爸”,对抗了一个多月,直到他向我承认错为止。
我从心里很流畅地喊出“爸爸”一词,是在我读四年级后第一次回家(因为我在学校住宿)。那天,父亲做了一桌的好菜招待我,次日早上早早起来煎了荷包蛋,炒了油炒饭给我吃。临别时,他塞了五十元零用钱给我,说是给我买书。他知道我喜欢书。
在那一刻,望着父亲渐渐鬓白衰老的容颜,我的眼眶湿润了,觉得自己也许以前对他太冷酷了。我从喉管里费劲地挤出了“爸爸”两个字。虽然声音很细微,但父亲听见了,跳动的鱼尾纹布满了眼角。他用苍老的手抚摩着我的头,我禁不住哭了!
从那以后,我不再畏惧父亲。但是,父亲还是无情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