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风前的相遇【八】
“童捷刚啊童捷刚,你怎么就这么不求上进呢?你妈妈也是老师啊,怎么教出来的孩子这么不像话?”小冯恨铁不成钢地拽着童捷刚的耳朵,摇来晃去。童捷刚痛的龇牙咧嘴。
苏格偷笑道:“哪里嘞,他妈妈是幼儿园的老师。”声音很轻,恰巧只有邻桌两个人听得到。同桌也掩着嘴巴偷偷地笑了。
“童捷刚,你太不懂事了。傻子都知道上课的时候不能吃东西,你怎么还吃?”英语老师的声音升高了八度,都快把屋顶给顶破了。“童捷刚,你让老师怎么教你啊?你最好去找一个老神仙来教教你,一摸头就什么都会了。”小冯教育向来都是比较有新意的,这次果然也不落窠臼,“或者叫你妈妈去寺庙里请几个道士来,给你做做法,招魂。”
苏格一下子笑喷了,身子微微向前倾斜。撞到了桌角,好痛的。苏格一边揉着自己的肚子,一边咧嘴着笑。
“老师,寺庙里的是和尚,不是道士,道士在道观里。”童捷刚嘟囔了一句,一言既出,全班都沸腾了。笑声排山倒海般压过来。小冯面子上很过不去,伸手给童捷刚一记板栗,丢下一句:“死猪不怕开水烫。你还敢顶嘴?”
…………
两位老师你一言我一语,同门学一唱一和,直到早读课下课,才算告一段落。苏格用右手拄着下巴,想:如果没有童捷刚,或许学习生活会枯燥很多呐。虽然,现在的学习乐趣是建筑在童捷刚的痛苦之上的,但对于童捷刚来说,也算是功德一件。
想着想着,苏格又兀自地笑起来。
上课铃未响,科学老师走进教室。左手抱着三本参考书,右手挥着根戒尺,敲了敲门顶,大踏步上讲台。电教委员急匆匆地打开投影仪,戒尺又落在了投影仪上。科学老师环视一周,用抑扬顿挫的声音说道:“把草稿本准备好,认真听,争取一次性通过。”
“哦……”同学们又开始大叫,科学老师“嗯”了一声,“哦”马上变成了“耶!”,老师满意地笑了。
接下来的半天,苏格的右手就没有离开过笔,不停地写啊写,好像作业是怎么也写不完的。
放学的铃声终于响起,广播里放着《阿西里西》,同学们坐在位子上一边唱着“妈包里希”,一边收拾书包。苏格随便拉了两个女生一起出了校门,又同走了一段路之后,便与她们道别了。
苏格拉开抽屉,从最底层拿出一打信件。大约有三十来封。有来自笔友的,有来自同学,有的是自己写,却寄不出去的。总之,苏格像珍爱自己的生命一样珍爱这些信件。她把它们放在自己最私密、隐蔽的空间里,别人进不来,自己出不去。
第一封信是来自一位名叫颜歌的男孩。苏格很喜欢这个名字。
歌。格。都发“e”的音,使人倍感亲切。发音时,吧嘴巴张得扁扁的,像是在呵呵笑。苏格爱笑,更喜爱发“e”音时,唇形的弧度,圆润而舒服、自然。
和颜歌通信并不多,一般都是苏格寄给颜歌。但那些信不是杳无音信就是被人偷了,只剩下一个空壳。
苏格听说这件事的时候,气愤极了,就差没有飞过去把那里的邮递员给骂死。好在,颜歌竭力安抚苏格,答应无论收不收到信,都回信,不然苏格一定会崩溃致死。
人们常说,说的话少,写的字多。而然,苏格却完全是一个翻译。她的花很多,独自一人还能夸夸其谈上一天。滔滔不绝的语句都死珍珠,圆滚滚地从苏格口中滚出来的一般,掉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回响。
她写的字更多。除了说便是写,就似猪的生命中除了吃就是睡。央夏说这个比喻很不雅观。但是苏格说,很贴切不是么?
确实,当突然有灵感迸发的时候,无论何时何地,苏格都会用不同的方式记录下来,就算是在梦中,苏格也会强迫自己醒来,飞快地在白纸上写下一排又一排龙飞凤舞的字。
但是,无数灵感也有被掩灭的时候。只有精彩的桥段而无头无尾,多倍时间抛弃,始无终弃。就像苏格写了无数封信,却无法寄出一样。只能一遍又一遍翻看着,在黑夜中沉沦,在一片混沌的角落孤芳自赏。最终,它们还是会沉淀到他人无法触及的深度,有时,就连苏格自己,也会忘记。
起风了。窗外的风铃叮叮咚咚叮叮。蓝色的还吐死愉快的音符,在空气中跳跃。三月的天,娃娃的脸,似乎又要下雨了呢。正想着,雨已经啪啪地落下了。打在窗台上,落在树叶上,滴在花蕊中……
苏格低垂眼睑,想:明天清晨,当雨停了的时候,还会不会看见冶艳的杜鹃花缀满指头,嫩绿的柳条愈发清丽地在春风中摇摆呢?明天,又会不会有人挎着竹编的篮子,里面放满了杏花,在深巷中叫卖呢?
未来的天,太遥远。我们无法预见。
苏格把信一封封地整理好,按照日期贴上标签,注明这是谁的,是第几封。然后再抄到白纸上,用苏格最喜欢的花体字,写好后,夹进厚厚的字典里。看着眼前的这些,苏格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充实感与安全感。
苏格把信锁回了抽屉。赤着脚走下床,关掉了电灯。整个房间都在产案件编成一排黑暗。苏格抱着枕头斜着身子躺下了。听着窗外微风吹细雨的叮咛,安然入睡。
一闭眼,心中人物的影子便都出现了。他们聚在一起,说着笑着,全身上下都镀上了一层金光,闪耀着别样的光辉。突然,他们集体蒸发了,只留下独自飘荡的秋千和凄凉的歪脖树。苏格急切地四处寻找,可是却一无所获。他们去得毫无预兆,就像来时毫无痕迹。危机,苏格耳边响起了一阵哄笑,一个声音说道:苏格,我们在等你一起,和我们去别的一片天地。
雨后的清晨在三两声的鸟鸣中拉开帷幕,显得格外清凉迷人。杨柳的叶子焕发出鲜绿的容光,火红的杜鹃开得明媚。几株茶树也开除了素雅的小花儿,草地间钻出了密密麻麻的五星花,灿若星辰。苜蓿的叶子成片成片地长满了花前柳下,重重叠叠,挨挨挤挤的。叶片的颜色由浅至深,由深至浅,在程光的照亮下似泛着粼粼波光的绿海。几多紫色的花突兀地鼎立着,似乎在睥睨这眼下的一望无尽的绵延的绿色。
拨开草叶,细细的泛着白色的花茎便露了出来。没有想到这里面还别有洞天呢。机制小如芝麻的黑虫子匍匐前进,刚刚破土而出的苜蓿幼芽儿似三个小小的爱心。淡蓝色的星形五角花儿汇在一起,宛若银河迢迢。润泽的泥土,散发出春天特有的清香。
苏格拍了拍手掌,起身继续向前。不一会儿便看见银杏树展开了双手,摇晃着手中的小巧玲珑的扇子。白玉兰那曾经被花缀满的枝头也长出了新的叶子。川田的气息,越来越浓郁了。
依旧是以朗朗的读书声,划破了学校上空的宁静,开始一整日的学习。学校大门一开,上百名学生鱼贯而入。人头涌动,远远望去,只能分辨出一片蓝色的汪洋中点缀着几蔟暗礁。
晚上,苏格意外的收到央夏发来的一条短信:苏格,你还记得那年天空下一起成长的我们吗?
苏格露出淡淡的笑容,回复到:铭记于心。苏格爬出窗子,来到阳台,随地坐下了,又写:嗯,一起出来看星星?我们看到的,或许是同片天空。
晚风习习。苏格只穿了一件白棉布的T恤,一条松松垮垮的牛仔裤。苏格觉得有些冷了,于是,抱紧了自己的双肩,缩在一个角落里。抬头仰望,苏格勾画着不同的星座图案,却始终没有发现双鱼座。同一时刻,央夏发来短信说:你找到自己的双鱼座了么?一定没有吧。哈哈,它们被我打包带回家了。苏格嘴角上扬,右手指尖飞快地移动着:你这个贪婪无度的人!我要吧你处女座关到铜雀楼里去。
苏格闭上眼睛想象,当央夏看到这则短信的时候,一定会气愤道拍桌子、摔椅子。不知不觉,笑出了声音。
苏格爬回屋内,看着天花板上闪着荧光的贴纸,不觉地进入了梦乡。
梦中,苏格仿佛又回到了那年夏天的那片青山环保的土地,蓝盈盈的萤火虫绕着她飞舞,好似天上的星星。
那个夏日的夜晚与那首歌,在那一刻成为永恒。浸透在回忆的泡沫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