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一。
莫莫的离开,让我像个小丑走完钢丝般松了口气,尽管从一开始便一直小心翼翼,怕丝线因我而有太多的动荡,却始终无法保持它静止时的精致,只能一步步地向前走,没有办法控制着自己的思绪,毫无犹豫地开始死亡的章节。
承认自己的心中是存在着恐惧,怕从万里高空坠下,却无论如何都无法自救,只能放声尖叫着,唯恐天下不为我混乱,这样便自认是幸福。却在坠地的前一秒才意识到自己的可笑行为,随即便握紧拳头承受迫人的窒息力。
早已经习惯去接受那些平时自己拼命躲避的事物,逆来顺受,温和不尖锐地碰触所有,怕触起了涟漪便会让自己锥心般疼痛。
天涯见我又陷入了沉思,便轻轻地拥抱了一下我,却很快便放开了轻如鸿毛的拥抱,微笑地用那双漂亮的眼睛看着我:“舍不得莫莫吗?”
“不……”刚开口便是否认,却意识到或许天涯比我更了解自己,于是便止住了差点脱口而出的伪装。
她却“扑哧”一声笑了,笑的仍旧优雅,让我有种误以为她便是昨日带我一起逃离那片浑浊的世界,却把我带到界限后,一个人独自还返的许欢,“小塔,你难道不是和我一样认为,我们和莫莫会再聚在一起的吗?”
我点点头,有些无言。虽然什么都没告诉她,可是她却总是能从我的眼底看出我最深层的盼望。她似乎看到了我的彷徨,只是淡淡地微笑,然后拉起我的手,将我带出火车站,招手唤来了一辆的士,然后和我一起坐好。
“请去市医院,谢谢。”天涯微笑着对的士司机说完这句话后,便轻轻地依靠在背椅上,闭上眼睛,似睡了。
还未等我反应过来,汽车便开动了引擎,而喧嚣繁杂的声音一下子便绝尘而去,毫不留情面,毫无一点不舍别离。
一切的疑惑也随着她这个简单的动作而断了源头,若是她想带我去见证什么东西,那么就暂且随她吧,似乎是不想提很多事情,也似乎单纯地累了,想休息,永远地睡去,离尘世、离纷扰,无担忧,无留恋,沉沉地睡着。
到达目的地,天涯才慢慢地醒过来,睁开眼睛别过头看了我一眼,然后笑得一地璀璨,让人舒心不已。爱笑的女生,总是那样讨人喜。
仍旧是和我一起下了车,便拉着我的手,大大方方地走进了市医院,毫无矫情的呼喊,无做作的言语,只是静默着带着我进入,一个看似布满哀愁的世界。
空气漂浮着福尔马林味,身穿着白衣的人急匆匆地与我擦肩而过,浑身带着一股令人窒息的死亡气息。
而天涯也已经像习惯了一样,将我带到一个标着“502”的病房前,然后推门而入。
我跟在天涯身后,像个好奇看清楚眼前事物的却又不得不被蒙住眼睛的人一样,有些不知所措。
她仍旧牵着我的手,将我带进去,我也只是手足无措地跟着她走,她停,我便停,有些机械的可笑。
白色的病床上躺着一个穿着病服,躺着一个安静的女子。她的头发将整个枕头布满,散落得有些自然,她的呼吸微弱地仿佛听不见,而我也仿佛只听见天涯此刻越发匀称的呼吸声。
天涯转过头来,向我笑了笑,然后走向那个女子,将她扶了起来,闭着眼睛倚靠在看似柔软的枕头上。似乎沉睡着,也似苏醒着。
天涯从旁边白色的柜子里拿出了一块干净的毛巾,然后走进了我身旁的卫生间里,哗啦啦的水声从卫生间里传出来,水声停止后天涯仍旧捧着一条毛巾,只不过毛巾变得湿润,轻轻地走了出来,没发出多大的声响。
然后,她捧着毛巾向床上的那位女子走过去,有些熟练地将女子的手抬起来,擦拭着她的手臂,袖子被她卷弄着,弄出了些许不明显的皱褶。
“妈妈,”天涯边擦拭着女子的手臂,边轻声说着,仿佛怕惊醒了她,“我说过的,我会带我此生最好的朋友来见你,现在我带来了,你看到了吧?呵呵,妈妈,她叫做林塔,妈妈可要记住她的名字和模样,这样就可以顺便把若卿最好的朋友,一起守护了。”擦拭完了两只手的手臂,她便把毛巾放在一旁,将女子扶好,让她重新安稳地倚靠在柔软的枕头上,安静地闭着眼睛。
她走过来,将我拉到病床旁的沙发上,坐好,牵着我的手稍微地收紧,我却毫无疼痛的直觉,只是稍微地皱着眉头看着天涯。
“小塔,她是我妈妈。她很漂亮对不对?”她又轻笑了一阵,“她可是我最爱的人。记得我从来都没有见她生气过,因为在我做错什么事情的时候,她都是笑着嗔怪我:‘若卿,怎么这样不听话呢?’。你能想象的出来吗,当你知道,一个这样好看的女人,居然就是你的妈妈的时候,你会有多么欢喜的呢。”
我仍旧无言地看着她,心开始蔓延起了细微的疼痛。
“可是,我爸爸居然舍得就这样让一个女人难过。在她看见他和一个妖媚的女人在一起时,我就站在她的身边。我就那样看着她的表情,从笑颜到震惊,从震惊到难过,再从难过到安静。她带着我,回了家,像往常一样笑着哄我睡着后,就毅然地割了腕,企图离我而去。”
“然而,那天,我却一直睡不着,不想让她伤心便装作一副做了个香甜的美梦样,外面却越发的安静,我有些心悸地出去,却看见她笑着,闭着眼睛,手上的血却不断地涌出来。”她停了停,眼睛看向床上的那名仍旧睡得很安静的女子,似乎有些于心不忍,“我真怕,就那样失去她,那么我该怎么办。你知道,一个小孩子,在深夜里,家里的仆人都不在,只有我看着她离死亡越来越近,那是怎样的一种恐惧感呢。”
我静静地听着,仿佛看到自己的心被划开了一刀,麻醉期过后只能是无尽的疼痛。
看着她,像被粗长的藤蔓缠绕住身体,离窒息的步伐越来越近,却也只是微笑着憋红了脸,怕被任何人窥视到她内心的脆弱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