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安安一笔一划地在同学录上写下她的新地址时,我知道,这个夏天,真的结束了。
5月5日
立夏
那一天的广州没有往年那般骄阳似火,只是干闷的空气像24小时套上塑料薄膜一般令人压抑到窒息。而这个极其迂腐的学校依然没有一丝要开风扇的反应,不仅如此,那位有着又厚又卷像鸟窝一样头发的主任还在早操后进行了20分钟“享受热浪”讲话,全然不顾台下闹成一锅粥的学生。当然,她自己理所当然地站在那片难得的下。
我默默地看着汗珠断了线一般地落在地上,形成变形虫样的黑色不规则图形。
“不少的同学都在放学后不马上回家,每天都在操场上看到不少的男生打篮球,不少的清洁工都向我反映他们下班了还看到不少的同学在校园内逗留… …”
我厌烦地拍了拍安安的肩膀,她一脸郁闷地回过头:“主任教政治的。”
“我知道。”我皱着眉头说/
“主任讲来讲去都是一个意思。”
“我知道。”
“主任口水功渐长词汇量渐衰。”
“我知道。”
一旁擦汗的同学吕律率扭过头来插了话:“小鱼你复读机啊,好歹安安还那么费劲地说那么多,你就三字?”他又侧过头,“安同学,精神上挺你。”
“行为上不挺。”安安扬手给了那家伙一抄手。
“说实话,假如你现在有一张超好看的明信片你会寄给谁?”下午,安安神秘兮兮地拉住我。
“老妈。”然后我看到一张垮掉的脸。
“小鱼你太不够意思了,我还以为你会给我咧。”安安皱着脸,俨然一个抠门的小老太太。
“那你会不会第一个给我?”
“不,我要送给我最最最亲爱的——”
“ 爸妈?”
“主任!”
忽然眼前像穿越时空一般黑了一片… …
“好了,”安安顿了顿,“我就知道你会这样,看看这个。”说着她从包里拿出一叠花花绿绿的东西。
是某个公益广告的宣传明信片。宝蓝色的底,明艳艳的绿色圣诞树上挂满了暖色的小饰物,浅灰色的天空飞舞着白色毛绒样的雪花,一个小眼睛大鼻子的卡通男孩戴着厚厚的大红色围巾坐在一堆精致的礼物盒边,仿佛在沉思着什么。而明信片的底部印着八个粗体大字:节约用电 人人有责
好的,好的,在夏天寄圣诞节卡片,还是牛头不对马嘴的主题。所以把这个寄给主任一点也不奇怪,甚至他们很配。
“这是宣传公司给的,每人一张,我准备号召所有人寄给主任。”
“安你真够帅的。”
至于后来发生了什么事,我想大家都心知肚明。值得一提的是,我们倒没有听到主任在太阳底下唠叨20分钟说她收到了一堆不怀好意的明信片。
5月21日
小满。
红色的倒计时牌上只剩下寥寥的两位数,学校大门旁又挂了几个类似于展现“辉煌”的招生牌。
“如果我现在是六年级,我绝对不会报考这个学校。”安安看着它们,冷冷地说。
我默默地看了看教学楼高处,每层搂的栏杆边都斜出郁郁葱葱的藤蔓,但五楼的藤蔓却出乎意料地开出紫红色的花,瀑布一般披散开来,煞是好看。那是初三的教室,也是我们明年的教室。
下午,照样是一周一次的数学测验。题目出奇的多,时间到了我还有一道12分的大题没做。
“小鱼你考得怎么样?”吕律率嬉皮笑脸地凑过来。
“不知道。”我瞪着他。
放学前,下雨了,而且下得很大。我把手伸出窗外,雨点落在手上,像被重物击打似的,木木的麻。隐约的,看到安安的嘴唇动了动,但雨声盖过了一切。
接连几天,雨都一直下,测验排名也接踵而至,倒计时牌上的数字越来越明显。安安,却越来越安静。
“怎么了? ”我趴在课桌上偏着脑袋问她。
她突然很认真地看着我说:“我们永远都会是好朋友吗?”“不管在哪里?”“和现在一样?”
她又补充了两个短短的疑问。考试的迫近已经让我措手不及,更不知道她为何要问这种问题,不待思考便中重重地点了点头。之后便看到了我所熟悉的笑脸。
6月21日
夏至
3天后,即是考试。
过多地复习反而会有难以想象的副作用,于是我在太阳光直射广州这一天并没有废寝忘食地用功,而是优哉游哉地呆在空调房里看《双城记》,沉醉在那场18世纪的大革命中。
书没看完,电话响了。
是安安。
“小鱼,你有没有上个学期的复习资料?”他2交际的声音冲听筒里传出。
“你要上个学期的干吗? 又不考。”
“… …”
“怎么了?”
“小鱼,我要转学了。”
安安没有本地户口,中考时必须回北方,包括高考。回去后,她要参加又一次的会考。
拿着电话,我沉默了。
想起那天她冷不了的询问,她的认真,她的笑脸,心,紧了紧。
窗外,又下起了雨。
最后
与想象的无大差别,主任依旧唠唠叨叨,我们依旧会在台下闹翻天。只是,身边少了那个曾经一起笑一起闹的人。同样失去的,还有那个夏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