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You took my weakness and you made me strong. I will always love you until forever comes. Don’t leave me along, will you?
—Never. Forever.
——2007.11
小弟气喘吁吁跑上楼的时候,我正在走廊里对着小猪练双飞踢,他看到这架势,急刹车,然后小心翼翼的向门口移动。我停下来怀抱双臂,一语不发,看他学猫猫走步快到门口时,开口说:“干嘛呢你。”那家伙一瞬间变成了化石,好一会才缓缓转过头憨笑着说:“我回教室学习去。”“装吧你!”我和小猪异口同声,小弟连忙转移话题“林林,我刚才遇见娄娄了,跟他说起你,他说,第一眼看到你很有感觉,熟识以后就觉得这种女孩子只能做朋友。嘿嘿,我说……”下半句话被我的双飞踹回肚子里了。小弟有些无辜的看着我,我看了眼表,还有一分钟上课,跟土匪头子似的说了句:“撤。”然后在老师之间溜进教室,看到教室里低头安静学习的同学们,心里难免会有些负罪感,对自己说,看看,又浪费了九分钟,可以做一道物理题了。
我们是这个以百分之九十几的重点率而闻名的奥赛班的三个异类,就如同遗落在地球上三个孤单的火星人。不同的是,我和小弟的不安分基因是先天和后天共同作用出来的,而小猪是后天培养的,说得简单点就是被我带坏的,这一点,我还是比较有成就感的。
我总觉得自己像是一个蛹,如何挣扎也逃不出父母作的茧。爸妈说:“北林,你要考上奥赛班。”我说:“嗯。”天知道我当时有多绝望,感觉像是被打入了十八层地狱。所幸的是,我的茧里住进了另外两个蛹,一个瘦的是小猪,一个胖的是小弟。小猪瘦的像个麻杆,而小弟胖乎乎的像一尊笑面佛,我们经常嘲笑彼此的体型,最后矛头总是指向小猪,说他瘦得跟根排骨似的,真是拖社会主义后腿。然后用加菲猫的那句“球状也是身材”来安慰自己。小弟总是把零食当饭吃,胖成现在这个样子也就不足为奇了。每当小弟打开零食的包装,教室的另一侧就会传出一句:“马克思说过,吃独食发胖!”接着就能看到我屁颠儿屁颠儿地跑过去,然后带着满足的微笑回来。我和小弟都最喜欢德芙的榛仁巧克力,每当我郁闷时,小猪、小弟和德芙巧克力总会一起出现。我总是感叹说舍得让我把德芙巧克力当饭吃的男生,一辈子能遇见几个呢?
我常常回想起零六年五月的午后,天空湛蓝的让人闭上眼睛仍能感觉到淡蓝的光晕,睁开眼睛,你突兀的出现在视线里,如同最唯美的幻觉。
如果我现在七岁,我会相信这个有着好看笑容的男生是我的王子。可是我现在十七岁,一个不在相信童话的年纪。
老妈一直怀疑我是不是投错胎了,从小我就喜欢往男孩堆里扎,当女孩在玩娃娃的时候,我在和男孩子玩骑马打仗;当女孩在在学钢琴、学舞蹈的时候,我在跆拳道道馆里一身臭汗一身淤青跟男生对打,我曾经被逼着学过半年的芭蕾,最失败的是学了半年我连最简单的下叉都不行。后来在道馆里,被教练和助教两个人一起硬压了下去,在我的鬼哭狼嚎中用了不到五分钟,但是站起来花了我将近半个小时。
老妈一直担心我以后会嫁不出去。初中第一个星期,我收到了五封情书,更可笑的是,告诉我原来这就是所谓情书的人是我亲爱的老班。老妈知道后,激动之情可想而知。初三的时候,一个泛着梦幻色彩的名字在女生中流传。我一直不以为然,在我认为,所谓帅哥,只存在于花痴的心灵世界,现实世界中根本不存在。本来可以相安无事的过完初中三年,如果可怜的我没有被她们指使着去拍那个传说中的生物的照片。
那天,阳光灿烂的一塌糊涂,天空澄澈的没有任何瑕疵,我喜欢把自己放到这样的蓝天下,吐纳之中,把所有的烦闷释放。当我睁开眼睛时,我看到了他。阳光透过法桐树叶筛下来,留下斑驳的碎片,身材修长的男孩闭着眼斜倚在树干上,干净落拓。我一瞬间有些失神,连呼吸都变得很轻。傻傻的看了半天,我才想起自己的“任务”,忙从书包里掏出相机,对焦,然后“喀嚓”。
如果你当时没有睁开眼睛,如果我早些将相机收起来,如果当时就转身离开,结局会不会更好?你本就不该送我圣诞礼物。你明白,就算那是坏皇后的毒苹果,我也会义无反顾的咽下去,可是城涵,我不是你的白雪公主。
07年的圣诞节竟然纷纷扬扬的下起了雪花,平时看起来冷冰冰的校园此时也格外浪漫。校园里的情侣也雨后春笋般增长。我和李城涵认识将近一年了,一直保持着融洽的朋友关系
当耳边一个低沉悦耳的声音响起,我以为自己产生了幻听,真是神经了,想他想的走火入魔了?当一个很漂亮的篮子出现在我面前时,我脑海中仍是一片空白,我抬头看那张脸,他看到我的窘样,微微一笑,他惯有的不羁的随意的笑,“你来干什么?”我的脑子终于恢复正常了。“送礼物。”“送谁啊?”“笨蛋送你啊。”原来麻雀变凤凰是这样的感觉,原来灰姑娘真能变成公主,我有些飘飘欲仙。“收下吧。”他把水果篮子提到我面前,“怎么想起送我礼物?” “我怕不送,你晚上睡不着觉了。”他俏皮的笑着说。“完了,我现在是真的睡不着了。”“圣诞快乐,我走了,拜。”他一个帅气的转身,在女生热辣的目光中下了楼。我把水果篮子放到桌子上。奢侈,这是我唯一的感觉,篮子用丝带娟纸装饰的仿佛那是用来拿来盛金苹果的。金色丝带在篮子上打了个蝴蝶结,篮子一周装饰着用粉色和粉蓝色娟纸折成的玫瑰花。我打开上面的一层娟纸,惊讶的发现里面竟然不是苹果,而是一大篮子巧克力。上面还有一个便签,“巧克力提前送给你,情人节我就不送了。”我想了很久才想明白,这就意味着,我以后可以随意的拍李城涵的照片了,然后十块钱一张卖给那些女生,哈哈。
一切如春天到来般自然,李城涵会每天放学后等我,然后骑车送我回家。偶尔我们会一起走路回去,我总喜欢闭着眼睛走盲道,后来他问我为什么,我想了很久后认真的说:“因为闭上眼睛看到的世界,是最澄净的。”然后他扔过来两个字:“无聊。”
十七岁生日时,我许愿说我会用这一年完成从丑小鸭到天鹅的蜕变。就像是凤凰涅槃,浴火重生。我该说一切最终如我所愿,可眼泪却先一步掉下来。倘若知道成长的代价如此沉重,我会毫不犹豫的选择在你身边,做个傻瓜。
在四月份晴朗的午后上体育课对我们实在是种极大的诱惑,当然也有还没有从冬眠中醒过来的懒虫,比如小弟,正眯着眼睛,懒懒的靠在体育馆的墙上,像一只晒太阳的懒散的猫咪。我和小猪却在满头大汗地打羽毛球。我下定决心要苦练羽毛球,因为每一次和李城涵打球都会输的很惨,那个家伙总是打高吊球欺负我个子矮。累的实在没有力气了,我把球拍递给小弟,说“你们先玩着,我喝水去。”然后穿过足球场去拿水杯。当我回来时,那里满满的围了一群人,我顾不上吃惊,奋力挤了进去。眼前的景象让我一瞬间忘了如何去呼吸。小弟蜷缩着躺在地上紧闭双眼,嘴边一滩鲜血。我就这么呆呆的站着,直到一双手温暖地覆盖住我的双眼,我抽搐一下,挣开小猪的手,呆呆地问:“他怎么躺在那里?把他拉起来啊,地上这么凉,他着凉了怎么办?”“不要看。”小猪捂上我的眼睛,把我拉走了。在路上,小猪一直说“没事没事……”我不知道他是在自言自语,还是在安慰我。可是我感觉到他手指轻微的颤抖,冰凉的触感顺着他的指尖蔓延到我每一根神经纤维。
下课后我去找李城涵,李城涵拍拍我的头,说:“北林,没事的,别担心。”当我穿过走廊回到教室时,突然耳边响起熟悉的呼唤“林林……”我的眼泪在一霎那落下来。小弟,你快回来,不要吓我。
班主任一直没有出现,打小弟的手机也一直没有人接。第二节晚自习下课后,李城涵来找我,他面色凝重的问我:“有消息了么?”我说没有,然后安慰他说:“No news is good news.肯定没事了。”
最后一节晚自习,班主任终于出现,在大家的注视下,班主任有些苦涩的开口说:“夏天同学,已经没有了。”抽冷气的声音,然后是沉默,最后变成是抽泣声。我就这么木木的坐在那里,什么也听不懂,直到现实向我逼来,像一把泛着银色金属光泽的手术刀捅入心脏,伴随着冰冷的触感,我听到骨肉撕裂的声音,灵魂被从肉体里分离,血肉模糊。我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一直哭到干呕。窗外开始下雨,越下越大。泪眼朦胧中那个熟悉的身影再次浮现,我喉咙里发出含糊的呼唤:“小弟,小弟……”
放学20多分钟后,我才走出校门,昏黄的路灯下,李城涵一个人站在瓢泼大雨中。我走过去,终于从喉咙深处挤出两个字:“节哀。”李城涵声音沙哑地说:“我去找你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本想去安慰你,发现你还不知道,没敢告诉你。”“……”“那个笨蛋……不知道自己有心脏病么?上什么体育课啊!”我像被雷击中一般,泪水无声的落下来。小弟,倘若不是我将球拍递给你,你现在应该还在懒洋洋的晒太阳吧。
以前难过的时候,我会想,还好有你在。现在难过的时候,我会想,还好你不在,不然看到这样子的我,会不会心疼?
想起过去的你,我脸上在哭可是心里在笑;遇见现在的你,我脸上在笑可是心里在哭。在我最无助的时候抛弃我的你,值得我怀念么?
李城涵在小弟去世后第三天跟我提出分手,看到他黯然神伤的样子,我没有问原因就答应了。他沉默了很久然后说:“对不起。”我笑着看着他说:“没有必要在乎我,我没关系。”然后转过身,眼泪已经泛滥了。李城涵,你知道么?如果你因为我而难过,我会有多愧疚。
我们依然是很好的朋友,我觉得分手后的恋人很少能像我和他将关系处理的如此融洽,或者应该说是在别人眼里如此融洽。
分手后的第二天我开始发烧,后来变成肺炎,然后是胃病。我不到一个星期瘦了六斤。那段时间小猪成了我的精神依靠。小弟丢下我,李城涵抛弃我,只有小猪会一直陪着我。可是老天似乎不肯停止对我的玩笑,小猪的爸爸找到学校,说小猪和我早恋。这件事闹得沸沸扬扬的,我每次和小猪在一起,便会有别人异样的目光。我一直努力维持着我和小猪的关系,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但它确实是发生了,一切终究还是变得面目全非了。
学校领导决定办一个奥赛班中的奥赛班,将全校前三十名重新组成一个奥赛班,为了表示对他们的尊重抑或是为了供其他学生瞻仰,将这30尊大神供在顶楼上。小猪被挑了进去,我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难过,我不希望我的小猪,变成孤独的神。我不知道那里是更靠近天堂,还是更靠近地狱,我只知道,从小猪的教室到我现在所在的地方,倘若做自由落体,需要1.32秒。这是天涯咫尺,还是应该说是咫尺天涯?
再后来听说李城涵有了女朋友,一个很漂亮的女生,随后又偶然知道,他们在我们分手前就已经在一起了。后来遇见李城涵,旁边的人有些紧张的看着我,似乎怕我上去给他一脚,我只是很平静的走过去,轻声说了句:“谢谢。”谢谢你,李城涵,谢谢你一直瞒着我,倘若是在那时候知道,会很难过吧,还好,现在都过去了。
初中同学聚会时,一个外校的女生突然凑过来问我:“听说你们学校死了个男生?”我一怔,然后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含糊的回答“嗯”,“你认识么?”她兴趣盎然的问。“不是很熟,”我不动声色地说,然后站起身想要走开。旁边一个男生突然插了一句:“听说是心脏病死的啊,心脏病还上体育课,这不找死么?”在女生的尖叫声中,“啪!”我一个旋风踢直接踢到那个一米八的男生的脸上。小弟,我当初练跆拳道,就是为了保护对自己重要的人,就让我保护你,这一次。
十七岁那年,第一次明白生与死的距离。十七岁那年,明白别人没有义务保护自己,唯一可以依靠的只有自己;十七岁那年,终于明白自己不得不面对成长,十七岁那年,遇见三个男孩子。小弟、小猪、李城涵,谢谢你们陪我长大。
我现在,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