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的晴天……我不知道自己在哪里……而你在絮语什么呢？我没有听见……
　　一
　　“小学生，过来！”不等我反应，那个人一把拽住我的红领巾，拖着快窒息的我到达未知的场地。我看不清他的脸……只是一个人……
　　“雨……”他吐了一口唾沫，自言自语，“我就说……晴天……那故事怎么写的……晴天有时……有时……”
　　“晴天有时下猪。”我抢答，“矢玉四郎著。”
　　“什么？”
　　“没什么。”
　　“你是头蠢猪。”他又吐了口唾沫。此时我看清他的体型，应该是个中学生，反正比我大不了多少。
　　小雨。头发稍微湿了。
　　“这里是……”
　　“不知道。”
　　“你是……”
　　“……”没有回答。看得出来他曾经思考过。
　　“谁？”最后一个字不知不觉从我喉咙中滑出来。
　　“再不闭嘴，我就让你滚蛋！”
　　我乖乖住口。可是我又是谁？就在刚才，明明很清晰的认同感……
　　没有方向……一切事物都是模糊的……
　　“那是什么？”
　　花。
　　“木槿花！现在是……早上吧？”
　　花瓣上沾着雨水，看起来弱不禁风的样子。
　　“学名Hibiscus syriacus L，锦葵科木槿属，小伙子懂得不少啊。”一只大手忽然搭在我肩上。
　　“看吧，第三个。”中学生样子的人影无奈地向我们走来。手的所有者是一个大约二十岁的青年，我认识他——这个想法如闪电一般在我的灰质细胞中划过，随后消逝无踪。
　　我还是看不见他的脸。
　　他一只手叉着腰，另一只手给自己扇风，边环顾周围：“我说，这里是哪？”
　　“还以为你至少知道呢。”中学生泄气了。
　　“你知道我们是谁吗？”我更加关心这一点。
　　他摇头：“我都看不清你们的样子——对了，我是……我要干什么来着？”
　　在我未曾知晓的时刻，天彻底亮了。
　　二
　　我杀了他。
　　那天兴欲高涨，多喝了二三两白酒，不想上吐下泻，不省人事；醒来已是半夜三更。无奈无公共汽车可乘，于是信步至公路旁，希望着能拦下一辆出租，乘月色尽快回家。
　　不想迎面碰上了他。他摇下车窗——我们曾经喝过酒，打了照面——经过一番切磋，最终我坐在后排，打起盹。
　　我什么也没有梦见……意识在车架的颠簸中摇晃……
　　昏昏沉沉地，突然有黏糊糊的东西流在我的脸上。我醒了，抹了抹脸上的液体——
　　血？
　　我又睡着了。
　　为什么有人？
　　回过神，我站在车外，警笛刺耳的声音回荡在恍惚的脑中。对面有一辆叉车，已经歪曲变形；定睛一看，我刚刚坐着打盹的车，差不多被劈成了两半。驾驶舱挂着半截血肉模糊的身躯。
　　是他。
　　他妻子跟他离婚了，他还有个女儿，五年级。
　　如果我不坐他的车走……但是，我成了旁观者。
　　对啊，其实我一开始就知道车子会出事的，我是故意的。他是神经衰弱……我早知道的……没人忍得了……
　　我把这个秘密带进了坟墓。
　　三
　　寂静的晴天……雨转晴……我不知道自己在哪里……
　　五个人。确切说，五个人影。
　　沉迷香烟的中年人，喜好侦探小说的少年。
　　我们的性格截然不同，可我们却好像见过……
　　“我猜，这是什么贵族的私人岛屿之类的吧？”爱看侦探小说的兴奋起来，“你们有收到什么神秘信件吗？署名诸如U.N.OWEN什么的……”
　　中学生不耐烦地哼哼一声：“傻瓜。”
　　“He went and hanged himself and then there were none……”少年还是自顾自地说着。
　　只有我看到了——我相信只有我，即使我看不见其他人的眼神——
　　树上的木槿……
　　“又来了。这次是什么牛鬼蛇神？”
　　远远望去，只能看到一个消瘦的黑影。
　　他由青年人押着，不过仍然拼命扑腾着，像刚被逮住的麻雀。
　　“打了吗啡。”青年人判断。
　　他嘴里不断嘟哝着，可我们未能破解他说的话的含义。直到——
　　他的身子突发地绷紧，刹那间又瘫下来，死了。
　　抽烟的中年人默默吐了口烟圈。
　　可能因为有人死亡，中学生吓得魂不附体，而侦探少年却来劲了，一直嚷嚷着要找出藏在我们中间的凶手。
　　“这就是毒品的危害。”青年人清了清嗓子，似乎想给我这样的小学生上生动的一课，“我们大家都知道……”
　　我没有听，注意力放在了那朵木槿上。
　　花瓣卷起来……它枯了。天色暗了。
　　我的记忆起雾了，周围的面孔却清晰起来……
　　四
　　那本书里怎么说的？晴天有时……
　　可惜我的故事已然不如童话般美好。我杀了人。
　　意料之中，我最后还是成了这样一个糟老头，在戒毒所终结自己的人生。
　　顺便一提，两个看护员长得不赖。
　　我是怎么想的呢？总会有人杀死刘雪峰的。为什么偏偏让我来？
　　人的思想有时是会超越时空的吧……
　　那里有无数个我……
　　如果我的话能转化为超越光速的存在，没准可以办到吧？
　　窗外的木槿花谢了，这是我最后的信号……　　
　　五
　　寂静的晴天……我不知道自己在哪里……而你在絮语什么呢？我没有听见……
　　这是我的世界。
　　一个内向孩子，看到这样的幻觉也不奇怪吧？他们一直是这样教育我的。
　　我却坚信着，那朵木槿的幻想。
　　你就是我，我就是你。
　　暮晚竖起天线，这是我的便携式收音机。滑动滚轮，刚好听到车祸的报道。
　　死者，刘雪峰，育有一女。当晚驾五人座小汽车出行时，与一叉车追尾，当场死亡。同时在车上的还有……
　　天线的声音模糊了。但我能听出来。
　　“你是从未来来的吧？”
　　你在絮语什么呢？你笑了……
　　“He went and hanged himself and then there were none……”
　　节目中断了。直到我的房间被邓丽君的甜美歌声重新填满。
　　对啊，“我”的人生结束了，但我的人生还长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