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城。
这座城等了两万年。
地球运转花开花谢了两万个轮回，死城等待着；河里的逆流涨起跌落干涸成灰，死城等待着。曾经年轻的风吹来吹去老化了，天上的层云撕破了毁灭里消失在一片白色。死城仍然等待着。
死城带着破碎窗户黑曜石围墙高耸的守望塔和无旗的角楼等待，带着它无人涉足的街道每人出没的门把手没有指纹的镜子没有字迹的白纸等待着。星球在宇宙疾走，绕着一个蓝白色的太阳。季节从火更替到水又从水华成火。从绿野变成黄田。死城等待着。
这是一个死城等待了第两万年的一个夏天。
一个飞船出现在天空上。盘旋，离开，迂回。终于在距离黑曜石围墙五十米以外的泥板岩牧地上着陆。
青草上有靴子的印迹。
“大家注意。进入城池了。简森和何秦去巡逻，眼睛睁大点儿。”
死城开启了藏在黑墙里的秘密鼻孔，一个庞大的吸力从隧道中抽回一团团空气。然后经过蓟编织的过滤网和挡尘器，到上百张闪着银光颤抖的蜘蛛网。一次又一次，空气被吸入，这个步骤不断重复。一次又一次，牧场上充斥了死城的热风。
“火焦味儿。可能是坠星，滚烫的金属。一个从别的世界来的飞船降临了。黄铜味儿，火烧得粉面儿，硫磺。”
这些信息，都被记录在系在狭段的扣链齿轮的磁带上。又跌入钝齿等待下一步的机械处理。
Click-chakk-chakk-chakk.
计算器的声音像节拍器。五。六。七。八。九。九个地球人。一个瞬时的自动打字机敲打着打印带将这些数字记录。
死城等待着他们胶皮靴子的脚印。
城市的鼻孔再次膨胀。
这就个人身上的黄油味道开始在城市上空漂浮。城市巨大的鼻子开始回忆起曾经的味道。
Click-Click.
“小心！”
“仲，快点把枪拿出来！”
“这座城市已经死了，怕什么？”
现在听到这些震耳的喧闹声，死城的耳朵醒了。它听了几千年微波的风声，树叶飘落草苗成长冰雪消融的声音。现在耳朵们加了润滑油，绷紧，任何侵占者心跳的击打都只像小昆虫翅膀的微震。耳朵醒了听到鼻子抽取气体的声音。
人们恐惧的冷汗叠加了，在胳膊下和握着枪的手心里。
鼻子疯狂地过滤，像一个手持古物的老鉴定家。
Chikk-chikk-chakk-click.
信息刻在磁带上。氯化物有多少多少百分比。硫酸盐如何如何。尿素氮。氨水。肌酸酐。葡萄糖。乳酸。
机械银铃响了，少部分人跳了起来。
鼻子窃窃私语地测试空气的各项指标，耳朵听见这样的对话：
“我觉得我们应该回去。”
“你得听我的指令。前面巡逻的，看见什么了么？”
“什么也没有。这座城已经死了很久了。”
“听见了吧？没什么危险。”
“我不喜欢这个地方。太熟悉了，好像我们以前来过。”
“胡说八道。这是离地球几亿公里的地方。”
踉跄的脚步声。还有侵略者打破凝固空气的呼吸。
耳朵更紧了。旋转轮滑动，液体流窜到细微的空隙中。片刻之后，应着鼻子和耳朵的召唤，城墙里巨大的洞口里流出一大团蒸汽。
“闻到了么？青草的气味儿。”
隐形的叶绿素向这九个人扑面而来。
脚步继续。
“你看没什么大不了的吧？和我们继续走吧。”
鼻子和耳朵稍稍休息，对抗行动已经成功。那些爪子打算继续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