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城。[中]

　　死城昏沉的眼睛开始从雾霭中显现出来。

　　“船长，你看那些窗户。它们在动！”

　　“哪有？”

　　“它们在替换颜色。由深到浅。”

　　“我怎么看都像普通的方块窗户。”

　　模糊不清的物体聚焦。死城机械沟壑中油润的手柄搬动。平衡齿轮浸入绿色的油池。窗户框子弯曲。玻璃微光闪现。

　　在那下面的街道上走着两个人，接着是一个巡逻的，一段安全的距离后跟着七个人。他们身着白色制服，脸微润带着像被揍了之后出现的粉红色。眼睛暗淡无光，深邃的蓝。他们穿皮靴带武器直挺地走着，他们是有眼睛耳朵鼻子嘴的男人。

　　窗户颤抖。不可觉地膨胀，像无数只眼睛的虹膜。

　　“船长。那些窗户活了！我要回飞船上去了……这死地方……我可不想落入陷阱。”

　　“你害怕什么？一座死城？”

　　其他的人心神不定地讪笑。

　　“你们就笑吧！有你们哭的时候！”

　　街道是用大卵石铺成的，每块儿都三英尺宽，六英尺长。一个察觉不到的动作都可唤醒它，街道准备就绪。将侵略者的体重一一称量。

　　机械地窖下一个红色棍子指向那些数据。一百七十八磅……二百一十，一百五十四，一百九十八——每个人的体重都被记录，带子卷轴滚入黑暗。

　　现在死城已经完全苏醒。

　　通风口吸入并吹动空气，侵略者口中的香烟味道，脑袋上散发的绿色泡沫。就连他们的眼球也带着一种独一无二的气息。死城探测到了，证据叠加起来变成不可抗拒的力量。水晶玻璃闪烁，耳朵的鼓膜拉紧。所有死城的知觉像一阵隐形的风雪降临，在死城里游泳，统计着侵略者呼吸和心跳的次数，听着，看着，品尝着。

　　街道像只大舌头，当地球人路过的时候他们靴子上的味道落入石头缝隙中。舌头开始化验这群人所携带的石蕊。这个巧妙地收集的化学总额，被加入扩张的统计总数。旋转齿轮和窃窃私语。

　　脚步。跑。

　　“史密斯你给我回来！你们快把他抓回来！”

　　脚步。奔。

　　只剩下最后的一项检验。死城已经听过看过品尝过感觉过，到最后必须执行一项最重的任务。

　　一个庞大的坑凹突然从街道上显现出来。船长不见了。其他人仍在跑。

　　他被倒挂起，一片剃刀刮开他的喉咙，刺穿他的胸膛，他的残骸立即被剥开，剔除内脏和其他器官，一切都平摊在一张桌子上，在街道的几米以下，船长死了。巨大的水晶显微镜凝视着肌肉中的红线。无形的手指触探到仍然跳动的心脏。他被片下来的皮肤平整地铺在桌子上，机械手指开始像一个熟练的棋手肢解他的身体。红色块状的东西就像静谧的棋子。

　　密室上方的人仍然在慌乱地逃窜。史密斯狼狈逃跑，后面的人震耳欲聋。密室里的血液流入一个小容器，充分搅拌，摇晃，旋转，放入显微镜的视线里。开始计时，测量温度。心脏被切成十七个碎块，肝脏和肾脏都被精密地切成两半。大脑被钻机打洞，用勺子从脑壳里盛出。神经像短路的电线被拽出来。肌肉被像琴弦一样搏动，用以测出弹力。死城机械大脑终于算出一切数据的总合，并且所有的地下机器都进入了一种野兽般迸发的状态。

　　总合。

　　这些都是人类。都是从一个遥远地方来的人类，从一个很特殊的星球到来。他们有特殊的眼睛鼻子嘴和耳朵，他们用特殊的方式走路，带着特殊的武器，而他们的身体构造和内脏器官都和几万年前所测量的那些人一模一样。

　　上面朝着飞船方向跑着一群人。一群地球人。

　　史密斯跑着。

　　总合。

　　这些是我们的敌人。这些是我们等待了上万年的敌人。他们是我们等待着报复的人。一切都明了了。这些人来自地球，两万年前对我们发起战争，强迫我们做他们的奴隶，用恶劣的条件和环境还有疾病折磨我们。然后我们逃跑了，到另一个星系躲避地球人的残杀。而他们早已忘记了我们，舒服地生活享乐。但是我们没有忘记他们。这是我们的敌人。没错。不必再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