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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城记(完结篇)

ゞ☆风会吹走╮陌生人的草帽ヾ 紫陌儿

应该是迄今为止写过的最长的小说了,确实花了很多心血。人物也比较复杂,有些情节写得很大胆,这种风格应该会延续下来。
5. 秋夜凉
 阴雨天的晨早,高原地区的风像是刀子,在脸上一刀一刀割下来,然后有了皱纹。沈南风正欲驱车离开纳木错的时候,突然被旅店老板叫住,他心里一惊,有种大祸临头的感觉。来人却是满脸焦急,操着一腔藏普,沈南风终于搞清楚他说的什么,二话不说,便去到木板房。看到林川,沈南风先是一骇,然后紧紧皱起了眉头,再次相逢,林川不是那个穿着随意分不清性别的女子,而沈南风也不是那个把声音丢入人海的陌生人。他背起林川 ,快步冲出这片冰天雪地。林川温热的呼吸喷薄在他的脖颈上,暖暖的,痒痒的。像是秋天的风拂过,冬日的雪飘来。
 从纳木错赶回拉萨市区最快也要五个小时,林川烧得酡红的脸像是喝醉了的夕阳,双眸紧闭,有些乌黑的嘴唇偶尔唔哝着断断续续的字句。沈南风把自己的大衣盖在她身上,边开车边从后视镜中照看林川,看她时而蹙眉,时而莞尔,时而任眼泪肆意,仿佛是精神失常般,所有的情绪像是月圆之夜的潮汐,林川在混沌的梦中挣扎着,呐喊着,她觉得自己要被吞没了。沈南风却在林川的脸上捕捉到了一个人的影子,岁月顿然,南风不会忘,西风到何处。
 沈凉秋,这个几乎是被禁忌的名字,此刻像是一首曲子漏掉的音符,像是小楷里某个端正的字漏掉的一笔,在那竖折弯钩提笔的瞬间,墨迹断了,呼吸断了,回忆却连成了线。沈凉秋虽然姓沈,却与沈南风没有丝毫血缘关系。不过,生命中有些人的出现会让你卸下所有防备,像林川这样,像沈凉秋这样。沈南风遇到沈凉秋的时候,夏风一路吹,吹在沈凉秋的发梢,裙角。不过,那个时候,沈南风很狼狈,在学校早已臭名昭著的他又一次因为打架事件被校方在大会上批评处分。沈凉秋应该是请假后回到学校,悄悄走在人群的后面,被风吹乱的头发让站在台上接受批评的沈南风不知神游何处,被教导主任叫了几遍名字的沈南风却当着全校师生的面傻兮兮地笑着,目光像一条鱼般自由。当即处分升级,变为严肃警告,如果再有一次类似事件发生,沈南风无论如何都将被退学。
 那是2006年的夏天,沈南风高二,沈凉秋高二。
 沈南风突然觉得车子里有些憋闷,摇下窗户,呼呼的风像是离去的列车,在耳畔疾驰,雪山在一片阴霾中显得更加肃穆庄严,洁白的雪顶像是医院的白床单,有种死寂的恐惧一点点袭来。寒风吹开思绪,沈南风正开车的手忽然猛打方向盘,突如其来的颠簸伴随着林川的咳嗽声,沈南风定睛,一只流浪狗大摇大摆地穿堂而过,心下暗自捏了把汗:幸好没撞到。经常出入高原地区的沈南风,逐渐入乡随俗,藏民在他的生活中像是一个影子,终于如影随形。不过,后座的林川被这么一颠,剧烈的咳嗽声袭来,仿佛没有停息的意思。沈南风靠边停车,林川大口喘息,此刻海拔正是路途中最高的一段,有5000米之高,高烧的林川自然是顶不住的,一口浓痰从林川喉咙处窜出,带着熏黄与猩红。沈南风知道情况不妙,如今的林川恐怕已经不是高烧那么简单了,一系列的并发症像一场蓄谋已久的雪崩。看着再度陷入昏迷的林川,沈南风只有一个想法,快点回到拉萨,快点救林川。
 如果时光倒回三年前,沈南风会放走沈凉秋吗?
 沈南风在一个下雨的傍晚叫住脚步匆匆的沈凉秋,在一条寂落落的街道上,雨从沈凉秋的伞檐边滴落,越来越快,终于连成一条条晶莹的泪线。沈南风的白色T恤已经湿嗒嗒的贴在了身上, 前额的发上雾蒙蒙的,他眯着眼睛,等待沈凉秋的回答。终于,一把伞遮住头顶,撑伞的人换成了沈南风。沈南风一直记得那个傍晚,骤雨初歇后,夕阳的光又一次亮起来,天边的祭红色像是沈凉秋的纯,层层过渡的橙黄色像是她脸颊上泛起的光芒,然后是嫣红,逐渐是靛蓝,牛仔蓝,蔚蓝,还有过渡其中一点点淡出的天青色,最后天边偌大的彩色弧形在两个人沉默无言的驻足中静静流淌,像是时间的河流,没有尽头。
 他知道那是此生看过最好的天空,但对于沈凉秋不是,她渴望高原的星空,渴望那片深邃的蓝上缀满眼睛,灵动,忧愁。
 沈凉秋的指尖抓住那屡南风,沈南风便知,他逃不掉了。他们在深夜相拥,是花朵绽放前完美的孕育,是血与肉,灵与魂的完美契合,是十指相扣之后的深深凝望。当月光洒下来他们在将彼此的身体嵌入彼此的生命,仿佛游在大海里,唯一牵系他们的是缠绕在脚踝的水草,绿森森,像他们年轻的心情。有风吹过白杨树的上空,哗啦啦的响声在很深的夜里很愉悦,像掌声,像海浪声,像松涛,像沈凉秋的呼唤声。沈凉秋如果是秋季,那么沈南风便是不合时宜的风向,他吹不醒他要的梦,只会在梦的边缘恍然惊醒。
 林川被推进急救室时,已经是下午一点。沈南风戴了一顶黑色毛线帽子,许久未刮的胡茬让他清秀的脸看起来有些沧桑,脸上泛起的油光看得出他很疲惫,不过他还是守着。时钟滴答的声音此时如同是临刑前的倒计时 ,沈南风找了个通风的地方,偷偷抽起了烟。他不知道林川经历过什么,发生过什么,只是在火车上看到她的瞬间,便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那种感觉不同于对沈凉秋的感觉,更随意,更缓慢一些。只是,她让他想起沈凉秋。虽然两张完全不同的面孔,他却嗅到那么相似的气息。
 人与人之间微妙的联系总会推动不同的陌生人相识着,相知着,然后相恋,无论是哪一种恋爱,似乎都是一场折磨。陌生的相恋在陌生环境陌生的旅途常常发生,此刻陌生是最好的催情剂,它会刺激男女荷尔蒙的快速分泌,在短暂的时间里结束温存,直奔主题。有人说,这是旅行的意义,在陌生中寻求刺激与快感,一个个陌生人,一个个相似的人。林川很久之后才明白,她不过是众多旅行者中的一个,无论是什么原因让这群人走到一起,他们由孤立的个体到一个整体然后再次分离,可以在很短的时间内完成,也可以花去一个人的一生。很显然,林川不是后者,她是前者,她在这场无休无止的旅途中早已找到了目的,只是她不愿承认,正如她不愿承认她早已不爱谷雨,也早已不恨夏碧落。
 林川贪恋的味道,是陌生人的味道。而沈南风,怀念的是沈凉秋,怀念她的温度,怀念她指尖微凉的气息。
 2007年,通往墨脱的公路终于竣工,投入使用。一直关注动向的沈凉秋当即便动了心思,她买来各种各样花花绿绿的地图研究如何进入这个魂牵梦绕的世外桃源。当一切准备就绪,沈凉秋邀请沈南风加入她的计划时,沈南风却眉头一皱,他想阻止她。没有任何徒步经验的沈凉秋如此贸然的行动在沈南风看来无疑是自寻死路,何况是在高原地区的徒步,即便他沈南风加入,也不一定能够护得她周全。只是,当一件事情,让你足够以飞蛾扑火的姿态去完成,那又有谁能阻止的了呢?
 山雨欲来风满楼。沈南风和沈凉秋在相拥入梦的夜里,听到骤雨突至的声音。嘶吼声,哭泣声,破碎声,风声,雨声,还有摔门而去的脚步声。人总会在冲动的时候做出一些决定,那是最无所畏惧的时刻,可以忘记一切,仿佛那具躯体里充盈着不可一世的力量,而当现实冷却,寸步难行之时,有些人始终不愿回头,也永远回不了头。沈凉秋就是这样一个女人,尤其是在她成了沈南风的女人之后。她带着自己的傲慢与沈南风的傲慢一路西行,只字片语都未曾留下。沈南风不去寻找,因为所有的人总是会笃信不幸永远不会发生,可偏偏每时每刻的不幸都在发生。
 决心走川藏318的沈凉秋一早联系了伙伴,只是在成都停留近一周的她始终未等到该来的人,于是决定边走边做打算。买了从成都到波密的大巴票,沈凉秋发现身上的钱包瘪了不少,不过没太在意。出门在外,钱虽重要,但更重要的是朋友。成都到波密的大巴,需要两日的路程。沈凉秋盘算着,到了波密再联系一起进墨脱的朋友。那个时候,是07年的8月,沈南风与沈凉秋刚刚结束高考。
 很多时候,在周密的计划之外,当局者总会忽略一些因素,例如天气,例如人心。
 林川被安排好病房之后,沈南风外出买一些吃的,想着藏餐林川可能不会吃,便买了几个热腾腾的包子,两碗面,外加一些清淡的小菜。他蹑手蹑脚走进病房时,看到林川已经坐起来,面无表情地望着窗外。手机被扔在一旁,还亮着屏幕上是正在刷新的图片——一男一女的婚纱照。林川并不知与沈南风的重逢,扭头看见他的时候,眼睛里由诧异到激动,眼泪莫名涌出,仿佛一瞬间找到了依靠。沈南风任林川蹭湿他的衣服,就那样呆呆坐着,不说话,也没有什么动作。许久,林川平静下来,抬头:“沈南风,我要吃东西。”发烧引起的支气管炎,让林川说话时不断咳着,久未进食的她经过有激烈的情绪体力明显不支,病态的脸庞让林川看起来很脆弱,很单薄,像是沈南风身上那朵蒲公英,一不小心就会被风吹散了。
 沈南风把面端来,又把包子递给林川。林川突然耍起了小性子,也许女生的天性里总是有几分喜欢撒娇的情怀。“沈南风,你就不能暖男一回,喂我吃面啊?”林川白了沈南风一眼,手里举起的包子像是要砸向他。沈南风无奈地耸耸肩,并没有打算喂林川:“自己动手,丰衣足食。”林川低头啃着包子,猛然抬头:“沈南风,为什么是你在照顾我?你从哪里来?在拉萨做什么?”“才刚从急救室出来,不感谢我还问题这么多,赶紧吃饱了睡觉!”沈南风并不回答。许多事,一句两句说不清,而且,沈南风从未打算告诉林川。
 林川太累了,没有力气追问下去,啃了几个包子便没什么胃口了。躺在床上,也许是药物的作用,不一会儿,昏昏沉沉的感觉漫天漫地地袭来。沈南风看林川睡去,松了口气,披起大衣起身向外走去。他怀里揣着一样东西,来到医院停车场,在他那辆脏兮兮的面包车前停下,掏出怀里的车牌照,蹲下,把原来的换下,扔掉。然后点了一支烟,烟雾一点点缭绕,沈南风自顾自地上着车牌照,这几年这种事他都干了不计其数了。起初,还会想胆小的兔子,偶尔会有后怕,不过,事到如今,早已无所顾忌了,倒是林川再问起来该拿什么搪塞她呢?
 没错,沈南风如今的职业就是在西藏各个景区坑蒙拐骗,连这辆车也是前不久被他骗来的,不过,经过一番改造,已经面目全非了。想到这里,沈南风忍不住又猛抽了几口,然后把烟蒂扔到地上,重重拧了一脚,直到残余的烟草散落,烟纸嵌入地面。而关于沈凉秋的记忆就像这烟蒂一般,深深嵌入的毛孔、血肉之中。
 八月的波密正下着雨,沈凉秋刚下车就打了个喷嚏。手机快要没电了,她有些着急,打车,到预订的旅店。旅店有些破旧,剥落的墙壁上划着斑驳的伤痕,墙角堆满了灰蒙蒙的碎屑,像是虫子的尸体,又像是发黄的纸屑。凉秋累极了,顾不上吃饭,便爬上床朦朦胧胧睡去。一觉醒来,已是第二天下午,下意识地看了看手机,没有沈南风的消息,她也不失望,梳洗一番便出门了。旅店的公告栏里有各种拼车求队友的消息,沈凉秋找来纸笔:“后日找同伴一起去派镇,进墨脱,有意向者可联系我。155********。沈凉秋留。”写完,贴好。沈凉秋打算在波密溜达溜达,可能是有些高原反应,感觉有点胃胀,并不想吃东西,淅淅沥沥的雨像是会一直下,沈凉秋望望天空,她觉得什么都看不到,这么接近天空的地方,什么都看不到。
 雨势逐渐加大,沈凉秋不得不回旅社,打算回房间的时候,突然被老板叫住。“姑娘,你是要去墨脱的那位姑娘吗?”沈凉秋退回来,点头,昏暗的灯光下,她的面容有点模糊。“姑娘,八月还是不要去的好啊。现在又是雨季,没经验容易出事啊,更何况你一这么俊的姑娘,保不准……”沈凉秋一惊,她确实没顾虑到如今正是西藏地区的雨季,而且从派镇进墨脱是要经过一大块的泥石流塌方区的,据说一不小心便会死无葬身之地。何况这样的天气,第一天能不能翻过海拔4400米的多雄拉雪山都难预料,如果没有可靠的队友同行,贸然上路确实很危险。但老板既然这样说了,就说明这个时候想要徒步进墨脱的人一定不多,自己既然来了,也就顾不了那么多了,如若有人同行,便去闯一闯吧。沈凉秋道谢:“多谢老板了,我会自己小心的,没有人同行我是不会去的。”不等老板接话,凉秋便闪身上楼了。
 回到房间,凉秋拿出地图,又一次认真地分析了路线:从派镇到墨脱,全程近一百公里。对于有经验的徒步者来说,一般只需要四天便可走完全程,但对于体力较弱的人来说,可能需要5天,甚至6天。从派镇出发,第一站便是要翻越多雄拉雪山,这座雪山在下午两点之前一般都是风平浪静,所以每位翻山者都要在下午两点前翻过,否则后果不堪设想;第二站便是泥石流塌方区,这条路是通往墨脱的必经之路,公路还没有通的时候,途经这里进入墨脱的人和车经常性的出事,早已司空见惯;第三站,是要穿越雅鲁藏布江大峡谷地带的原始森林,这段地区氧气充沛,不必担心高反问题,但是如果能走到雨林地区,体力消耗得也差不多了,而且那里海拔较低,温度较高,经常出没各种动物,有时会有倾盆大雨,什么事都可能发生;最后一站是雨林深处的蚂蝗区,这些靠血为生的寄生虫,柔软的身躯可以附着到任何地方,任何湿润温暖的东西都是它们的最佳目标,沈凉秋曾看到过照片,在雨林中洗脸的女子,眼睛被蚂蝗咬了,满眼的血,活像一只吸血鬼。所有的可能遇到的危险中,其实凉秋最担心的便是蚂蝗,这种软糯的生物,像是牛皮糖,无孔不入。只是如今,在原有的危险层面上,雨季这两个字眼无疑是令人忧心的定时炸弹。
 沈凉秋忧心忡忡入睡,南风在梦里跟她挥手,像极了再见,又像是初相遇。被电话吵醒的时候,沈凉秋声音里还缱绻着困意,电话里传来陌生男人粗犷的声线:
“墨脱,去吗?”很简短的四个字,足以让沈凉秋一个激灵惊醒。想都没想便满口应着:“去,当然去!”此刻的沈凉秋早已将所有意外排除,她以为一周后的此时她便可以徜徉在那个世外桃源,看那里质朴的孩子,摘最美丽的格桑花。男子匆匆说了见面地点,便挂断电话。沈凉秋有些兴奋,飞快地起床洗漱,收拾好装备退了房间便去往与陌生男人约好的地点。
 如果说林川是个足够幸运的人,那么沈凉秋就是那些人中足够不幸的人。随着进藏热潮的掀起,越来越多女生独自踏上这条看似勇敢又无畏的路途,而一些想要投机谋欲谋利的人便应运而生。沈凉秋跟老板告别,满脸笑容,却听到老板的叹息:“姑娘,你怎么不相信人心险恶呢?”沈凉秋没在意,她的心在她到达波密的时候就飞向了墨脱,天空的阴霾散去了一些,露出小块儿青天,靛蓝色,像是西方金发少女的眼眸,含情脉脉。
 沈凉秋是接近冬天的秋季,寒冬即将到来,沈南风心痛了。只是,当他拨通号码的时候,沈凉秋的手机再也无法接通了。那份雀跃之后的沈凉秋在决定离开之时也许就已想到,她和沈南风今生再无相见。只是,在生命尽头的时候,她最想念的人还是他,还是沈南风。墨脱,是个危险的梦,是伊甸园的智慧之果。沈凉秋奋不顾身,却换来沈南风的终身遗憾和不堪,他恨,他怨,他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只是,沈凉秋回不来。回到他身边的只有沈凉秋的两句话:南风知我意,吹梦到西洲。
 林川朦朦胧胧感觉到病房外有人影闪过时,起初以为是沈南风,后来发现不是。敏锐的警觉让她感到来者不善,正想没存沈南风电话时,却看到沈南风打来电话,原来沈南风已经存好了。林川压低声音说了下病房外的情况,沈南风很快明白,怕是昨天被骗的人找上门了,于是跟林川讲晚点回去。细心的林川发现沈南风并不慌乱,好像对这样的情况早已习以为常,也就作了大胆的猜测。门外又一次闪过人影时,林川穿好衣服,开了门,来人学生模样的男生,有些胆怯地看了看林川,忙说了句:“认错人了。”便准备掉头离开,林川拦住男生,请他到病房一坐。几句话下来,林川就明白了这个男生的来意,也确信自己之前的推测,学生模样的男生有些难为情,“我们被骗,但我们没有什么证据,现在想想,估计骗子也把能抓住的证据抹掉了,不过我们几个都是学生,被骗了这么一笔,现在出门在外确实要走投无路了。”林川顿了顿,没有多说什么,拿出一张备用的储蓄卡,“这张卡上没多少钱,你拿着吧。你说的那个骗子是我朋友,这个钱我替他补上,你们几个不要再到这里找事就好了。”男生有些感激,攥着卡的手微微颤抖:“谢谢,谢谢。”像是怕林川会突然改变主意一般,男生说完拔腿就走掉了。
 林川靠在床上安静地望着天花板,据她对沈南风的了解,虽然沈南风不算是什么坏人,但不至于坏到去骗学生的钱吧?刚才的男生看着就知道还是个孩子,沈南风怎么会骗他们呢?照这样说,沈南风就是把他们送去纳木错后遇上自己的,顺道儿把自己带到了这里。不知道他这么干有多久了?林川始终相信沈南风一定有难言之隐,不过她不打算问,她想知道他打不打算说。
 沈南风回来的时候,浓浓的酒气扑面而来。林川有些心烦,沈南风也不说话,就坐在那里,像一尊雕塑,经过岁月的腐蚀,他早已面目全非。“林川,我想我不说你也知道我是干什么的了。”沈南风在黑暗中又点了一支烟。林川许久才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为什么?”沈南风坐到林川身边,脱去衣服,温热的身体上一幅巨大的蒲公英在黑暗中熠熠生辉,林川的手指划过那些线条,悠悠说了句:“你知道蒲公英的含义吗?”“飞走了就再也不会回来,就像她。”“谁?”“沈凉秋。”林川不再问,她知道每个人都有往事,沈南风和林川是一类人,她该陪着他难过,陪着他想念。
 “你知道你很像沈凉秋吗?”林川有些僵硬的身体愕然,对于沈南风来讲,林川很大程度上是沈凉秋的替身,对吗?“所以,你救我,是为了救一份回忆,对吗?”林川的语气不冷不热。“林川,你就做一次沈凉秋吧。”沈南风突然抱住林川,温热的呼吸很快蔓延在林川的脖颈上,软软的触感让林川猛然有些紧张,半裸着的沈南风不给林川挣脱的机会。林川转身,沈南风毫无防备地两唇相印。体温取代陌生,他们像是千年榕树的根络,相互交盘,丝丝入扣。你看,月圆了,潮汐又来了。
6. 忍冬不冬
 林川在沈南风怀中醒来。第一次如此近地观察他,他的眉,浓而黑,只是在睡梦中都紧蹙着;他的睫毛有些短,却足够密,随同眼睛趴在作业的梦里;他的鼻梁,东方人的鼻梁,不够立体,却也不是塌鼻儿;他的嘴巴,唇厚厚的,重情之人,林川在那唇上轻轻吻了一下,像是吻一件礼物。沈南风于林川,确实是这旅途中最为珍惜的礼物。
 一个人的睡梦,一个人的清醒。
 林川走的时候,沈南风还在有沈秋凉的梦里,也许,这辈子,林川都不会知道沈南风的故事。但如今,林川也不屑于知道了,她已经成为故事的一部分,这就够了。林川想去看看路远。
 拉萨的天空恢复很久之前的蓝,白云无忧无虑徜徉在碧落的怀抱,耀眼的阳光洒向大地,她在大昭寺门前停下,一群群虔诚的佛教徒庄重严肃的长头仪式让林川恍若隔世,偶尔人群中听到藏民说着:“哦呀!哦呀!”林川扬起了嘴角。她在大昭寺门前买了两束格桑花,那酷似菊花的花瓣在阳光下灿烂非常,林川没有献给佛祖,她带在身边,她想,送给路远吧。
 路远的客栈照常虚掩着门,好像林川从未来过,又好像一直在等待林川。路远依旧在院子里听着曲儿,喝点茶,偶尔望着天空发呆,林川坐在门槛上,等待阳光的到来。地球的旋转,我们却转不回原地,手里的格桑花明晃晃的颜色像是初相遇时的喜悦,如今是最好的离别。林川忽然想起,路远的院子里种着月季,马齿苋,好像还有金银花。金银花,多么像林川的花啊。它的另一个名字是忍冬。
 风吹开门,门槛上的格桑花掉落,路远回头,空落落的,只有两束寂寞的花儿在风中诉说。没有人知道林川去了哪,路远不知道,也许她会家了呢?沈南风不这么想,林川许是去阿里转山了吧,不然就是去看天葬了,然后去青海湖,不然就是去新疆了。沈南风没打算联系林川,他知道此生他不会记得林川,他只会记得沈凉秋,不过如今,他想是时候离开这座城了。凉秋也许在别的地方呢?沈南风总这样想。
 路远依然开着他的小客栈,偶尔会想念林川做的菜,便自己下厨小酌两杯,哈哈一笑,院子里的金银花开了一茬又一茬。拉萨的天空还是晴天比较多。谷雨和夏碧落再没见过林川,也没有再听到过她的消息,开始有些担心,后来也就习惯了。沈南风回到了南方,温暖的南方,不该有凉秋。
 那哪里会有冬天呢?在火车上的林川正颔首微笑望着窗外,一切都是结束,一切都是开始。
 忍冬不冬。
 (完)
 
 
  • 大学 - 小说
  • 字数:7841 投稿日期:2015-9-18 21:0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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