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城记
文/旧年尺素
1.南风
凌晨两点。摇摇晃晃的硬座车厢仿佛是大海上漂浮的一叶扁舟,风浪稍大些,便不知去向。车厢里温度像是穿越西伯利亚平原,大雪纷飞。窗外,却是满目星光。林川被一阵此起彼伏的呼噜声惊醒,迷蒙的睡眼在一阵惺忪中张望着,车厢里各式各样的人,奇形怪状的睡姿,仿佛来到一个架空的时代,此刻,只是最原始的兽性,而不存在任何人性。有些人呼噜声如同震天霹雳,梦里吞进一口空气,仿佛吞下一次欲望;有些人痴痴呓语仿若得了癔症,不能称之为言语的原始叫声像是雪原上狼匹的低嚎;有些人半睁着眼,面孔似笑非笑,像是洞晓世间,其实他睡在自己的梦里……小孩儿尖锐的哭声像是划破夜空的烟火,在一阵突兀的闪耀中,有些人眼泪肆意,而林川恍然惊醒。被吵醒的大人未尝尽梦的鲜美,把郁结之情一股脑撒在小孩儿身上,尖锐的哭声愈加强烈,有点像谁家灵堂前买来的哭丧人。
林川把头别向车窗,黑夜如同飞驰的列车,以加速度的方式在逝去。林川趴在窗子上,此刻列车途径格尔木,如此接近星空的地方,林川努力寻找那份希望。不过在速度之上的寻找似乎永远是徒劳的,对面的人醒来时,林川毫无防备地听到一句话,仿佛正在天空翱翔的飞机受到不该有的干扰因素。“喂,抽烟吗?”林川蹙眉,对面的人一脸隐晦的笑,说罢,便起身向车厢连接处走去,林川稍稍犹疑,不过还是跟了过去。那人已经找了块空地儿蹲下吞云吐雾,夹着香烟的手指颀长,有些熏黄的味道。林川在他身旁蹲下,接过香烟,在微弱的灯光下借着微弱的火苗吐出第一口烟雾。这不是她第一次抽烟,只是如此浓烈的味道倒是第一次。就像心情不好时,会鬼使神差的灌酒,吸烟也一样,有了第一次,后边的便是顺理成章,水到渠成。
坐在烟雾中的林川和男子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起来,像是隔了时空的对话。
“这应该是南风吧。”林川凌乱的发在脸上扫过,遮住了眼眸,中指与食指间的烟火忽明忽灭,两天的火车旅途早已让她蓬头垢面。
男子慵懒的倦容,随意搭在膝盖上的手臂露出不经意的刺青,仿佛是一朵蒲公英,却又像是冬日飞过草原的雪花。“你为什么要去拉萨呢?”
林川伸出手,将男子的袖子捋了捋,直到清晰地看到那刺青,不过那是一幅巨大的画幅,林川只是看到一角,一只伸展的蒲公英仿佛在张望,在不知名的远方有着未知的向往。
南风知我意。
林川拿出手机,苍老平淡的歌声在孤单的夜色中响起,像是盘旋在草原的失去伴侣的鹰,每一次飞翔都是一次寻觅。两具淹没在烟雾中的身躯在不知不觉中相互靠拢,一份来自陌生的温度在不知名的地方不知名的夜里相互依偎,仅仅因为同一份孤单。
列车的旅行是早已画好的图纸,没什么期待而言,对于列车本身。只是,当跋山涉水而来的人仅仅同一个目的地或是短暂的同一片时空,他们便会抛却恐惧,抛却疑虑,抛却不安,取而代之的是毫无保留的信任,依靠,甚至是心底最深的秘密。
云淡风轻的秘密只说给陌生人听。
唐古拉山口,五千多米的海拔,夜空早已是深邃的蓝,车厢里一片死寂。暂时得以休憩的小桌上堆满了零食和垃圾,分不出性别的男女生相互依偎着,梦境似乎是一坛老酒,醉酒的人不愿醒来。男子靠着林川的肩膀沉沉睡去,许是有些疲惫,林川终于感受到在如此海拔之上那样的心跳加速——像是情窦初开的少女骑着单车在夕阳下偶遇白衬衫少年,红晕像是天边烧起的祭红色,一点点蔓延,直到单车哐啷一声倒地,女孩狼狈得不知所措,而少年款款走来……林川说,高原反应竟然有初恋的味道。
凌晨五点,林川肩膀发麻,雪山依偎的天际一抹嫣红氤氲开来,接着是淡淡的鹅黄色,或许还添了点橘黄。清新的牛仔蓝上漂浮着刚刚睡醒的云朵,遥远的地方,分不清云和山。拢拢头发,林川唤醒男子,晨早的清冽随着风一同渗进车厢,有雪山的味道,清甜,似山涧清泉。
“中午就到拉萨了。”睡醒的男子望着窗外,漠然讲出。
林川没有接,看着天边燃起火红,雪山仿佛要融化了,天空退却旧旧的牛仔蓝,仿佛是出浴美人,又仿佛是一大块纯白的羊毛毡上不小心洒上了蓝色墨迹,一点点晕染,此刻,天空不是主角,云彩是。
男子站起身,并不高大的身材,有些白皙的皮肤以及阳光下泛着咖啡色的发丝显示出南方人的特征。林川没有起身的意思,只是凝望着对面的人,褐色瞳孔里有莫名的情愫。人在最疲惫的时候,会相信所有人,所有看似可以依靠的人。尽管像林川这般任性坚强的女子,在不经意的瞬间,她也会如同受伤的猫,舔舐自己的伤口。
林川伸出手,示意男子拉她起身。用力过猛,林川一股脑撞向那有些单薄的肩膀,打趣地说了一句:“肩膀有些硌人。”语罢,莫名的嘴角上扬,窗外的蓝天与白云已是平分秋色了。车厢慢慢升温,躁动的人群在死寂中复苏,这个季节是背包客进藏的旺季,一帮子热血青年仿佛是有了共同语言的麻雀。
“其实,我知道你为什么来这儿。”男子将手臂随意地搭在林川身上,另一只手递来一支烟,不过林川没有接,摆摆手,男子拿出打火机,兀自地抽了起来。“可惜,我与你不同路。”他对着林川吐出一口烟雾,两人仿佛是许多年的旧友,所有越轨的行为看起来都是那般自然与亲切。
“可惜我不是当年的自己了。如若当年,也许在冲动之余会一狠心就跟着你去了。”林川笑笑,“棱角都被磨平了,没有余力去顾及之外的事情了。若问我什么之外,莫过于生活。”
林川在口袋里摸出了身份证,递给男子,照片上显示出女子当年的稚嫩,明媚的笑容,齐刘海短发格外天真。身份证显示照片拍摄于2007年,林川17岁。90年出生的林川,更多的是与80后契合的气质。而此刻的林川,齐肩发,脸上架了副眼镜,中分,鼻尖上有少许雀斑,却让她看起来多了几分可爱,嘴唇有些干裂,看得出来长年处于流浪的生活状态,中性黑白条纹T恤,外边一件防风外套,原麻色阔腿长裤,徒步鞋,不细看,很难发现林川是个24岁的女子。
男子的嘴角很快扬起,又落下,像是来不及绽放的花儿,整个过程快到像是蜜蜂的一次振动翅膀。林川没有察觉到,只是气氛的怪异逼她夺回身份证,重新放回口袋,林川恢复沉默,回到座位上,度过最后几个小时。
西藏像是一个咒语,背包客、文艺青年、冒险者、徒步者、骑行者都趋之若鹜,在这场仿佛神魔之旅的路途上,林川却是什么都没有想,她一直觉得缘分到了,就会去到一个地方,不需要任何理由,就像遇到谁也不需要理由。她介于背包客与文艺青年之间,冒险者对于她,是一群激情过剩的人;徒步者于她似乎难度大了点,想起那么多需要背在身上的专业设备,林川便会不解;骑行者则是林川一直最向往的,不过天生平衡感不足的她,在生命里的24年依旧不会骑单车,那仿佛永远是个浪漫的童话。与林川最契合的便是背包客或者文艺青年了,不过她没有文艺青年的矫情,更多的是背包客的潇洒,虽然偶尔也写些东西,但不过都是过眼云烟。
窗外风景完整呈现于眼前,雨水丰沛的季节,高原的草原一望无际,视线绵延到天边的远岫,雪山在列车飞速的奔驰中层出不穷,车厢里一片惊叹与唏嘘,很多人拿出相机,在快门的咔嚓声中留住这一刻的快感。草地上开始出现大群大群的牦牛,还有堆成小山的牛粪,甚至可以看到手拿牛粪的牧民在阳光中乐呵呵地笑着,偶尔会有如花朵般的白色羊群。
河流。奔腾的河流。
林川睁大眼睛,紧盯窗外相互交错奔腾的河流,九点钟,河流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明暗交错倒更像是几条巨蟒的身躯交汇缠绵,河流激起的浪花不似平原,那是生命最初的呐喊,清晰,强劲。绵延几十里,像是一棵古树的根落,在这片土地上盘根交错,不会有人能斩断这样的生命。接踵而来的是一条宽阔的马路,在黄绿色的草原旁静静的,景物的转换让林川有些措手不及。一辆砖红色的大货车从马路上奔驰而过,远方,散落在草原的民居,蓝天,白云,草原,羊群,远山,还有炊烟,时光在某一刻静止,呼吸凝固。从心底升起的平静在短暂的几秒中定格为永远,林川突然想起一句话,有人问:永远有多远?
目光流连在广阔无垠之上,时光的脚尖掠过天空,很多风景在飞速的后退中却让人无限留恋。拉萨,这座神驰已久的日光之城微笑着欢迎来自远方的客人。看过许多地方的蓝天,看过太多流连的白云,对于拉萨的天空多了几分莫名的期待。正在雨季的拉萨许是听到源源不断的祈求,在这一天,阳光肆意,拨开云雾,蓝天欲语还休。尽管如此,属于高原独有的寒冷并不是很好客,林川背起包,在列车戛然而止的瞬间,她回头望了一眼,仿佛忘记这两日的时光。大步走出车厢,稀薄的氧气此时对于众人并没有太大的影响,倒是蓝天白云更让人心旷神怡。
“喂,林川,我是沈南风!沈南风!!”男子拨开人群,寻找消失在人海的林川,却是徒劳,人群是历经几日冲毁大坝的洪水,抓不住任何东西。
林川的脚步顿了顿,其实她与沈南风距离并不远,只是,过了也就忘了吧。
南风知我意,吹梦到西洲。
2.路遥远
林川找到青旅的时候已是下午四点钟,拉萨市不大,只是青旅蜗居在巷子深处,颇有酒香不怕巷子深的意味。青旅老板算是林川旧识,说算是,因为他们从未相见,仅凭微信联系,聊些摸不着天际的话语,相识在任何时刻都可能发生,例如那时候无聊摇一摇,就摇出个天边的人儿。不过这次林川进藏,并未事先跟路远讲。说是无心,也算有意。林川想当她突然出现在路远面前时,这个已过而立之年的男子是否能将她一眼认出。想时,脚步不由轻快。人在自己天真的幻想中总是先一步飘飘欲仙,所谓企望不过如此。
驿窝客栈,很小的木牌子,虚掩着的门,旁边大一点的四个字:欢迎回家。林川探进脑袋,这个家庭式青旅飘出优雅的曲调,竟然是她喜欢的古筝曲。笑容像是草原上的春风,谁都拦不住它的肆意。此刻,时光悠扬,路远坐在庭院里,煮茶听曲,并未察觉身后的林川。这仿佛是迟到了许久的相遇,林川说不出,她也许正是为了路远才来到这里,也许,她只是想要寻求一份答案。当一个人活得漫无目的的时候,任何问题都不会再有答案。
路远在脚步声中扭头,看林川的双眸中眼泪由充盈到肆意,电光火石,便知晓来者是谁。林川什么都说不出,突然冲过去,一把抱住了路远。很久之前,林川说过,也许有一天我会在心上生满疮痍的时候找到你,我会流泪,我会悲伤,我会需要依靠。而这一天终于到来,路远记得,林川记得。
路远大林川9岁,7年前退伍来到拉萨,从此再未离开。不过时至如今依旧单身,在他的青旅里,邂逅过无数女子,流浪过无数双人床,只是他丝毫没有交换戒指的意思。这些,路远都曾毫无保留地告诉林川。林川不介意,她对这个男子充满好奇,甚至想成为那些女人中的一个,她想知道,什么可以留住一个人。
例如路远,例如谷雨。
谷雨,林川只跟路远讲过的一个人。倘若时光回到四年前,林川大二,她知道,谷雨站在她面前,她依旧会卑微地选择他。这是那个时候的林川,把自己放到尘埃,风吹不起,雨打不湿,只有谷雨略带风声地走过,她才会尾随。在这场早已注定结局的爱恋中,林川注定是绿叶,而谷雨才是那朵被衬托的鲜花。只是,属于纯爱时代的女孩儿永远不觉得绝对的付出有多可悲,那种被接受满足感像是显微镜下的细菌,以数千倍的方式被放大,盖过所有悲伤,所有委屈,所有小心思。林川说,这辈子如此掏心掏肺的曾经只能有一次。
林川在这场单方付出较多的爱恋中早已疲惫不堪,只是她并不知晓,她像一只快要磨平了的陀螺,终于有一天连旋转都吃力了。恍然回首,而她选择的一切已经不给足够的机会回头,大学毕业。林川和谷雨准备领证结婚,两年的时光,林川终于从任劳任怨变为偶尔小埋怨,最后好脾气的林川竟会在深夜背对身侧人偷偷哭泣。也是在这个时候,路远出现,隔着千山万水。人在脆弱的时候,一句暖心的话便足够让你将所有的曾经托盘而出。
而当林川在镜子前正为自己作为女人最美的时刻而自喜时,谷雨却气冲冲将她的手机摔成两半。很久之后,林川不会再哭泣,是忘记了,还是等待一个会让自己流泪的人。谷雨的消失是有预谋的暴风雨,只是彼时林川沉浸在如同漫漫长夜的悲伤中,偶尔和路远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路远并不知道自己的有些话语彻底摧毁了林川这段岌岌可危的感情,或者说是拯救了站在悬崖边缘的林川。
谷雨是习惯被爱的人,林川是只会去爱的人。爱与被爱,是承受与付出的磨砺,是磨盘与豆子丝丝入扣的过程。
不过,此刻在路远怀中的林川,无疑是一只受伤寻求安慰的猫,她把自己藏起来,只愿被一个人找到,这个人是路远。她的伤口在寒风中裸露,那是一只流泪的伤口,像是天空的眼睛。
路远没有问,林川也不说。只是抹了抹眼泪,破涕为笑:“没想到我会来吧。”说罢便拎着东西寻找要栖身的床榻。青旅的装潢差不多都是一种格调,混住的多人间,双人间等,公用的洗手间,有些还会有厨房,吧台。路远的青旅也差不多,林川没有单独住的意思,在混住的多人间下榻,疲软的身体像是灌了铅一般,来不及洗漱便已沉沉睡去,眼角的泪痕在梦境里一点点风干。
路远关了门,今日店里客人没几个,混住只有林川一个,其他都是标间。不过这时,显然也顾不了那么多了。坐在院子里狠狠抽着烟,花草在蓝天的映衬下格外鲜美,七点多,拉萨的天空还是明媚的蔚蓝。关了音乐,起身走向林川睡的房间,其实路远很清楚,林川这次来,不知道会待多久。
只是在暧昧中建立的情愫总是有很多含混不清的因素,尽管像是路远这般历经世事的人,此刻却不知将林川置于何地。有些伤害在不明所以的感情中扎根,就如同她和谷雨,林川一直不愿承认的事实,却是那般清晰,谷雨不爱她,从未。只是,爱从来就是一把剑,有爱就会有伤害。
吱呀响起的关门声,林川恍然从梦境惊醒,坐起身,揉眼,撩头发,看表。然后望见坐在床侧抽烟的路远,林川想都没想便说:“给我一支烟。”路远摆摆手,“女孩子还是少抽烟。说吧,这次来想待多久?”“怎么,被窝都还没暖热,就要赶我走啦?放心,我不会白吃白喝的。”“我不是这个意思,你这次出来不可能一直待在这儿吧,有什么打算?”“没打算,等我想起来的时候告诉你。”林川耸耸肩,“来,跟我一起躺会儿吧。”路远起身,很随意地躺在林川身侧,两人平躺着,一床被子,紧紧挨着的身体,触目惊心的体温。林川望着天花板,瞳孔里灌满沉沉的睡意,很快,又一次跌入梦境。
睡着的林川很快翻身搂住了路远的脖子,路远叹气,任她抱着,直到全身麻木,像是动弹不得被禁锢的木乃伊,此时,对于林川路远是一个安慰者;而对于路远,林川是一个突如其来的人,就像是不合时宜的花朵,就像是高原不该有的沸点。许是睡意太浓,路远终于在夜的悄无声息中陪同林川一同入梦。梦里,是无止无境的深渊,林川响彻山谷的呼唤声想让他逃得更快,那声音像是周身涌动的血液,沸反盈天。在惊慌中猛然张开眼睛,身侧的已经空空如也。林川起床了,路远摸摸额头,冷汗,这样的梦,很多年不曾有。
和衣而睡的男女一夜相拥,单纯地入睡,像是遥不可及的梦,却真真实实存在。林川穿着围裙站在院子里举着菜刀问路远高压锅怎么用的时候,路远突然笑了。也许,这个女子的到来,生活也可以不同。林川切菜,炒菜,煮饭,煲汤,路远的日子突然像是沙漠初逢甘霖,偶尔指点一下林川做菜,帮她刷个锅碗瓢盆什么的,两人就一起下棋看书,听曲儿。当然,天气好的时候也会一起去八角街吃碗藏家的酸奶,来一份藏式凉粉儿。拉萨的六月份,人群有些拥挤,不知不觉,林川已经在此待了近一个月了。
直到驿窝的小告示栏里贴出林川可爱的圆体字:想要拼餐的可以找路老板哦,
林大厨亲自下厨,20元/位。在路远33岁那年,扑哧一声笑得像个小孩儿,而他和林川再不可能和衣而睡,同眠一榻。林川的厨娘越当越有滋味,抛却悲伤后,她是一个24岁的大孩子,每日在柴米油盐中和路远谋算着小日子,有时一恍惚,竟会觉得这样也挺好。
青旅的屋顶可以露天赏星星。高原的星空说不出的美妙,林川记得,印象里最美好的星空是许多年前的儿时。那时候还在乡下,夏夜,村儿里人都会搬了小板凳儿出来纳凉,她就会跟着奶奶,坐在满目星光下,任夏风拂过脸庞,睡意朦胧,老人的话语像是天空中闪烁的童话,在梦境安稳的时候,便被人背起,暖暖的,远远的。此刻,时隔多年,看到如此相像的星空,有一种酣畅淋漓的感觉,拿了二锅头,叫上路远,炒了几个小菜,两人抛下满屋子客人,独守此刻的星空。远处的布达拉宫很是耀眼,偶尔会有喧嚣传来,几杯酒下肚的林川,满脸溢起红晕,像是秋日香山的红叶,红得耀眼,在星光的闪烁中,多了几分朦胧美。
路远望着微醺的林川突然想到一句:我的疯狂,你的天真。
忍不住多吞了几杯,心事重重的时候,酒精的力量就会异常强大。饭桌的菜没怎么动,二锅头的瓶子早已狼藉一片,俩人的疯狂终于借着星光与酒意释放,星空下的相拥,相吻是等待许久的释放,很久之后,林川相信酒是一种好东西,就像她和路远之间明明隔着那么多障碍,明明一个是山,一个是河流,却还是在疯狂之后相拥相契。不过当男女之间再也无法和衣而睡,同榻而眠便是另一番境况。女人终究是女人,林川是女人,当肉与灵取代精神的相恋,取而代之的就是世俗的琐事。
林川解下围裙,撕下公告栏里的圆体字,窝在床榻上,她说最近有点高反。像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不攻自破的谎言让路远浑身不自在,所幸也不在青旅待着,白天上茶馆待着,夜幕降临,夜生活是翻天覆地的体验,尤其在这样一座只适合生活的城,各式各样的人在灯红酒绿中扭动身躯,穿越人海相互靠近的同类总是那么多,路远的双人床上从来不孤单。
林川不说也不问,她知道很多人不回答就是已经回答了。有些事一旦做了,有些话一旦说了,绝无回头的可能,我们不能决绝地说永别,只能顺其自然,然后遗忘。
决定去羊湖的时候,拉萨的雨季来了。已是八月初,天空被灰蒙蒙的云覆盖,像是久久不曾清剪羊毛的羊群,厚重压得人喘不过气。偶尔还是会爬到屋顶静静坐着,只是天气愈加凉了,偶尔还会有大雨而至,伴随着闪电,林川突然想起南风,那个火车上偶遇的人。
林川背着包,在清晨五点消失在小巷深处,路远知道,那一夜他目送林川离去,没有追随,因为从一开始,他便知,她会离去,像一朵蒲公英。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