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宫里的老熟人,一口大黑牙的赵虎妞朝我“嘿嘿嘿嘿”地笑。我被她笑得浑身不自在,一拍大腿说:“我就是出去不到半天又回来了,怎么地吧!”
赵虎妞叼着根草叶子说:“见过惨的,没见过你这么惨的,皇上没杀你头,说明对你是真爱,我看你还有戏。”
其实我觉得也是。
赵虎妞又说:“要不我帮你出个主意?”
过几日是先皇后的忌辰,这事过去好多年,后来又有了新皇后,渐渐就淡了。但皇上是个长情的,每到这天,肯定大为感怀,只要我去放个孔明灯,许个愿啥的,肯定能把皇上招来。
这个主意其实挺冒险,宫里不许乱点灯,天干物燥容易走水,但我觉得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只要能出长门宫,让我干什么都行。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忌辰当夜,我梳洗停当,提着写满字的孔明灯准备试试手气,谁知一阵急雨,浇了我个透心凉,我瞧着雨势不大,还想奋力一搏,烛心飘飘摇摇,好容易升上几丈高,一阵大风刮来,黑灯瞎火的,连个灯影都看不见了。
真是天不助我。我叹了口气,不远处忽然有人“哎呀”一声。我回头,那人接着喊:“是谁要害朕!”
居然歪打正着!
我狗腿一样趴在墙根底下喊:“皇上赎罪,我是青苒,皇上你没事儿吧?”
对面安静了一会儿,我猜测他一定是朝我长门宫来了,当下跑到雨里又淋了一会儿,好歹憋出几滴泪来,大门“吱呀”一声开了,我随着内侍朝外走,皇上打着伞,换下朝服的他,只着一袭青衫,夜色里的眉目瞧着比白日里深邃许多。
他手里提着那只孔明灯的残骸,被雨打湿的字迹,隐约能瞧出些轮廓来,他借着隐约的烛火,用手指摩挲着瞧了半晌,末了瞧见模糊的“青苒”两个字,正好抬起头来,眼里有星星点点的光。
我被他看得抖了抖,他以为我冷,脱下衣衫来替我披上,执起我的手说:“跟朕回去吧。”
我心里乐开了花,嘴上却说:“我不能回去,我现在,住在长门宫。”
他一笑:“朕叫人知会一声,你以后,就住灵犀宫。”
“啊?”
“你可听说,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
这莫非是他在向我表白心意?不得不说,皇上治国是一把好手,说情话的本事实在不敢恭维。我说:“听过,但是皇上,这句话你是不是常说啊。”
他顿了顿,嘴角扬起:“也不是,生平只说过两次,上次说,还是十年前的事。”
我由他牵着,往寂寂深宫里行去,掐指算算,十年前,正是先皇后大婚时……
第二日,萧贵妃的脸都气歪了。
我不仅成了一宫主位,还封了嫔,但是皇上顾念萧贵妃的面子,一道圣旨晋封她为皇贵妃,宫里一夜之间炸开了锅,我灵犀宫的宫门差点让送礼的人给踏破。
一大早向皇后娘娘请安时,她还细细端详我许久:“怪不得皇上喜欢你。”
我其实隐约觉得,这件事另有隐情,既然她这么说了,我决定试探试探她的口风:“臣妾愚昧,还请皇后指点一二。”
皇后一怔,转个话头说:“那个桂花糖糕挺好吃的,本宫待会儿叫人给你宫里送点去。”
我不死心:“是不是臣妾长得像……”
皇后打断我的话说:“你吃过栗粉糕吗,本宫特地请来的点心师傅,做糕是京城一绝。”
看来她是铁了心不说,我决定自己去查查。
历任后妃的画像,都在如意馆放着,先皇后去得早,留下的画像并不多,画轴上的红线绑得结实,就要被我解开的当口,皇上闻讯而来:“给朕放下。”
我抬眼瞧着他说:“皇上,你实打实地说,是不是因为我跟先皇后长得像,你才……”
“大胆苒嫔。”他发怒的时候特别有天子之威,我承认我吓了一跳,但还是硬着头皮说:“皇上,先皇后已经故去了,她是她,我是我,从选秀那天你初次见我时,眼里的惊讶之色,我就知道,你肯定是把我错当成了旁人,但是你不能总是活在自己的臆想里,昨晚睡梦里,你一直喊的都是先皇后的名字,可我是段青苒,我不想一辈子当她的影子!”
他拂袖:“看来你在灵犀宫里住得不习惯,来人,替苒嫔把东西收拾了,一道挪到长门宫去。”
一眨眼的工夫,竟然第三次入冷宫,我瞪着他:“不就是长门宫,不劳大驾,我自己去!”
长门宫的草又长高了寸许,赵虎妞隔着老远就看见我:“段青苒,你这是得罪哪路小人了,才三日不见,还没来得及像你,你就来了!”
我没说话,她就挨着我坐下:“这次准备住多久啊?”
其实我心里知道,这次恐怕回不去了,皇上是生了大气了。
我每天老老实实地在冷宫里蹲着装蘑菇,听说萧贵妃趁机争宠,把宫妃打压得大气都不敢出,她果然是个有本事的,隔了没几天,皇后娘娘就被人扔进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