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
黄昏红的艳光散落在窗台边,把窗台上的一株仙人掌照射的熠熠生辉。而这种殷红又凝聚着,散落开来,瞬间将空气如剪碎的布一样,一层一层,明显得很好看。
我的手还紧紧地拽着莫莫的手腕,她的手腕白皙得透明,在我看来居然有些自惭形秽。我不露痕迹地松开了她的手,一切变得沉默,在我认为这种现象会成为往后记忆中的一大段空白时,她突然惊呼:“呀,林塔。这里什么时候出现这幅画像的?”她慢慢走到那副巨大的夏妙的肖像画前,轻轻用那双几乎透明的手触摸着几笔勾画起来的夏妙的嘴角。
我的嗓音有些沙哑:“是里宸早晨送来的,说实话我也有些惊讶呢。”墙壁上,用简单的檀木裱框起来的画像里,夏妙笑得很好看,眼睛里闪烁着平时看不到的透彻。她穿着平时穿着的休闲服,身后是有些若有若无的阳光,但我清楚,在这样的笑容下,怕是所有光亮都成为最卑微的,空气中令人窒息的绝望。
直到最后我才顿悟,这一切不过是身为少年的我们,在年少时的一场忠贞,才会让一切看起来那么的无可救药。有一些事情,总是在绝望的时候给你一线希望,在你以为美好幸福快要来临的时候,却又突然之间让你失明,即使身在福中,却不知道到最后自己期待的东西到底在哪里。
“林塔,可以告诉我,你被领养后的生活吗。一切的一切,我好想知道。”莫莫突然像个临睡前的小孩,渴求母亲用干净的嗓音说出让自己觉得这个世界仍旧美好的童话故事。
“喔,恩。”我走到饮水机前给自己倒了杯水,然后拉着莫莫坐下,像是准备开始长篇大论的说书人,“那时候,她把我领走,从那天起,我就改名叫做林塔。”
我开始想呀想,努力将我脑袋里早已忘却的回忆挖出来,然后像个臣子般贡献给莫莫,只求得一丝欢愉。我想,我也是那个需要别人的欢笑,自己才能够不痛快淋漓大哭的人吧。
那天天空很蓝,可是在我眼里却没有一丝阳光。旁边的她躺在我身旁,然后边抚摸着着像气球一样的肚子,边像与别人交谈一般说话:“我的宝贝,你现在在做什么呢。是不是咬着手指在听我讲话?你知不知道呀,现在有一股微风吹过来,我的全身上下都松弛的很舒服,这是做母亲前的喜悦感吧,这是你带给我的所有愉悦,你懂吗……”
我在旁边唯唯诺诺地坐着,生怕出了什么差错。她的大肚子就像一个快要爆破的气球,大得不像话,仿佛涨到了极限。可她就是这样手不忙脚不乱,气定神闲地边摸着她的肚子,边喃喃自语。我害怕到了极点,自从那个在我眼里那个伪绅士来过之后,她就像变了一个人,整个人都像沐浴在春风里一样,甜蜜的不像话。
她居然忘记了她还有我这个孩子,噢不,虽然我在她心里就像破掉的衣服一样可有可无,但总归名义上,还是母女吧。
可在她上楼时,笨重的身体却突然从楼上滚了下来,我就站在阶梯睁大眼睛看着她,她的脸色没有刚才那样红润,她只是看着自己的大腿,慢慢的流出一大滩的血。
后来的日子,她仿佛忘记了那天在那个狭窄的阶梯上发生的事情。有的时候,她甚至会像那天坐在街边旁一样,抚摸着她早已泄气般的肚子,边像个疯子一样讲话。
直到后来,我才真正的告诉自己,她疯了,她再也无法做出伤害我的事情了。
这种事情要是在别的同龄人看来,一定很难接受吧。可是我就这样轻而易举的接受了,像个接受叔叔给的棒棒糖一样,气定神闲的无不得意。
后来的事情无法猜想我都知道,她一定坐在神经病院上的病床上,满脑子是她的孩子,但那些记忆里,一定不会有我的存在。
又一片寂静,我突然感觉一口气讲了那么多话,居然也是一种发泄,一种享受。
莫莫清澈的眼睛,一直与我对视。但我却始终像当初一样,不敢正视所有的人。很快我便败下阵来,垂着头,看着手中的透明的杯子。
她略带哭腔地问:“林塔,是那个叫夏妙的女人收留了你吧,她一定是个好人对不对。”
但我也只是沉默着,我怕承认某些事情。或许我就一直不肯接受那个事实,夏妙在我眼里到底算不算个好人,当初对我的收留到底是不是纯属一个陌生人对一个少年的同情。
门被叩响,“叩叩叩”,我仿佛松了口气一般。该来的总归是会来的,我只需要像平时那样,安然无恙的,像个早已预知所有事情的预言家一样,等待着所有事情的发生。
“噢,天涯。”我看着她。
她笑,眼里的伤透彻着,“不打扰呢吧。小塔喔。”
我瞬间恍然大悟。这个世界就是由千层万穷的伤组合起来的。所以这个表面看似清澈,内地实际浑浊不清的世界,实在是令人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