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阳关雪
客舍青青柳色新,渭城朝雨浥轻尘。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
秋雨说在孩童们诚恳而逼真的想象中,早已自行搭建出心头的楼与寺。但这毕竟成了心头的一笔宿债,而债,总归要还的。于是,一任风沙漫天、雪粒飞舞,秋雨带着文人的执著,用脚步声去了却夙愿。
有这样的地,天才叫天。有这样的天,地才叫地。再这样的天地中独个儿行走,侏儒也变成了巨人,巨人也变成了侏儒。
无边的天,苍莽的地。这里没有儿女柔情,花草掩荫,阴谋阳谋,只余澎湃杀气横冲直撞,猎猎朔风中铁面具下冰冷的眼神,踏出一步,就是黄泉。然而,就是这些扭曲寂寥的坟堆,默默地守护了中原的莺歌燕舞、姹紫嫣红。清明时节雨纷纷,牧童的歌声里承载不了这样的哀怨,只好让永恒冰冻的雪来僵住思魂的呜咽。不仅是空间的辽远,更是思绪的放飞。
一个再渺小的人,胸中纳入这血染骨筑的战场,聆听千年前气冲斗牛的厮杀,感受寒风如浪沙坟如潮的颤栗,便不由自主地要化身顶天立地的巨大古人,即非擂胸大吼,也须长啸通天。再狂妄与不可一世之人,面对了亿万英灵的呢喃,承受了四面八方、天上地下、古往今来,仿若要将你全身看透的炯炯目光,历经了风炼雪欺、一步一磨之后,也会不由自主地收起手,向前辈的坟冢敬畏一拱。
总出人意料又情理之中的,秋雨没忘了他的诗。他提到王维、李白、岑参,盛赞其洒脱而不羁绊,放达而不缠绵。同时又拎出达芬奇、莱辛等西方艺术家或哲人,同样给予了甚高评价。有趣之点为他的目的之一竟与当代教材不谋而合:“谁都能计算,他们的事发生在我们多少年之后。”这就很有点“想当年,老子也是好汉一枚”的味道,只能擦新祖宗,岂不意味子孙全为混账?当然,这或许更多是“民族自豪感”的体现,且秋雨亦虑及此忧。
九州画风黯淡,温醇诗文再现难之又难。民族的精神疆域就此坍弛?当然不,在神州大地华夏文化博大精深,岂只囿于小小阳关?但它确是一面棱镜,冷静地映折出文学的灰色蔓延。
时值“文革”结束不久,自然国内残柳新芽、百废待兴,秋雨隐晦地在这里呼吁:“解放文学吧!解放文人吧!”这与某位伟人的话很相似。
回去罢,天色已晚,怕还要下雪。
这是一个文人,而非文官,所能作出的最大呼喊,秋雨在黑迷迷的夜巷中点一盏灯,悠悠地沿途返家,路上,不少人被照亮。
因心中总游着一缕忧思,秋雨逢到某处必要放它出来呼吸个痛快,如此一来,文章有了,深度也有了,反倒是种享受。先天下之忧而忧,忧可成乐,忧天下之人,则忘我,忘我则忘我忧,乐即生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