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绝 杀
沙威同白天啸来到大街上,脸上仍满是疑惑;“到底飞蛾在哪里?”
“就在附近。”白天啸脸色十分慎重。
沐千秋远远跟在沙威身后。眼睛却是在时刻注意混在人群中装成老妇人的那个像白痴一样的少年石头。他是学武奇才,易容跟踪的本事也是天下少有,智商却似乎极低,甘心情愿地为了每天有饭吃而为沙威卖命。
就在沐千秋注意石头的时候。一个用斗笠盖住脸的老人,忽然抬手,向天上放了一个烟花。
烟花美丽,在阳光下却显得不尽寂寞。
只是在这青天白日下,这老人为什么要放烟花?
沙威手中一颤,剑已在手。街上人忽然急向四下散去,其中一些人自然显露出高明的轻功。这些人一见烟花,立刻以最快的速度,从长街上消失。
风声变得格外清晰。有一只鸟,从树上落下,叽叽叫着。
一片叶落在地上,发出沙沙的轻响。
长街,只剩五个人。沙威,白天啸,沐千秋,石头,还有放烟花的老人,他笑着取下斗笠。
沙威忽然也笑:"既为先知,不知是否知生知死?"老人笑道:"不知生死,却知成败。”
“哦,”沙威依旧沉得住气:“柳兄,成败如何?”老人哈哈大笑,竟正是柳先知:“沙威,你难道还不明白?”
“明白什么?”沙威笑问。
“既有其成,必有其败。以一人之力,要扭转天命,岂非太愚?”
“你是说,我要败?”沙威长剑再颤。
“不错,你看到我没有死,就该明白了。”
“是你背叛了我?”沙威回首,用冰冷的目光注视着卸去伪装的石头。石头满不在乎地笑着:“你本就在利用我而已。”
“那铁老爷子和冰,也没有死了?”沙威哼了一声。
“不错,”石头笑了,他笑得不再狂热,而是笑得有几分寂寞:“可我终究因为没有找到证据,眼睁睁看你害死了欧阳,飘,还有威,秀不愿叛你,也死了。”
“还有我的儿子沙,”沙威没有表情地说:“你究竟是谁?”就在他谁字出口时,沐千秋的袖里刀,忽然急袭石头的后背。
石头抬手,似乎想推开沐千秋,可他终于慢了一步,沐千秋的刀,已刺破他的衣袖,从他抬起的手边刺过,贴上了石头的喉咙。
可这时,沐千秋忽然觉得从对方体内传了一股奇异的力,这力以它轻微的颤动巧妙地卸开了沐千秋的刀。同时,石头一扬手,在沐千秋一招失手身形一顿的瞬间,反手一掌,切在了沐千秋的喉结上。
沐千秋立刻倒下。
“凭你功夫,若不是为了出奇招暗算我,也不至于一出手就死在我手下。”石头抬头:“这是这里死的第一个人。”
“是不是还有人要死?”沙威笑问。
“不是你,就是我们……”
白天啸忽然大喝一声:“沙威!”同时,他无声无息的拳,已从正面直击沙威的脸。沙威忙后退,同时要拔剑迫开他。可他剑只拔出一半,柳先知的手已抢先扣住了剑鞘。沙威顿时觉得从指尖穿来一阵麻痹,剑似粘在了鞘中,竟是一时拔不出来,忙一甩剑柄,把剑连鞘撞向柳先知,左手一掌却直击白天啸的面门。
白天啸双拳一并,阻住了沙威的掌。沙威掌力一吐,顿时把他震了出去。可沙威也被白天啸无声无息的拳风迫得胸口发闷。
同时,一指冰冷如玉的右手忽然穿透街边小铺的木门,正抓住沙威右手中的剑鞘,沙威只觉右手传来一股奇寒,知道是冰的寒冰玉手。此时他胸口发闷,要从柳先知和冰的手中夺剑大是不易,忙弃剑飞退。可这时,从他身后的水果摊子下面,忽然闪出一道蓝光,沙威再退,无异是撞向蓝的剑锋。沙威双足一顿,立刻弹起。可这时,却从屋顶射出两道剑影,一把木剑直劈沙威头顶,一道有些温柔的剑光斜划向沙威腰间。
沙威人在半空,竟仍能侧身折腰闪过两剑,同时双足已点上屋檐,可就在他脚步未稳之时,一指轻弹,击碎了他脚下瓦片,沙威再也立足不住,立刻坠了下去,可他手上立刻抢攻,迫开了追袭他的蓝和冰。
沙威足未占地,又一道人影闪到了沙威身后,就在沙威注意身后凌夫人的那一瞬间。石头出手了,他的双拳轻轻地击向沙威。
石头的双拳很轻,轻得不像会蕴藏什么力量。可是石头双拳还未击中沙威的时候,沙威已觉到了拳中的势。那拳是轻柔的,却比那些迅猛的招式更难抵挡,就像风,未及遮掩就拂过你的面孔,就像雪,未及躲闪,却已融化在你手心。
沙威脸色变得铁青,他在石头出拳的瞬间,竟已接连变换了近十种招式,可是没有用,他所有的招术都融化在了这一招飞雪飘香中。沙威一时竟乱了阵脚。
可他毕竟是沙威。他的脸色立刻由青变白,白得像冰的寒冰一样的手。他右手展开,带着淡淡的白雾,用手,向石头还击了一剑。
他用的,是蓝剑意中的精华,落花一剑。据说白乌鸦的凄凉掌,多少也是受了落花一剑的影响。
飞雪落花,飘香一剑。这本就是向反的两招。飞雪飘香的招式美丽,又带着淡淡的希望,就像对过去的回味。落花一剑同样美丽,却是那么凄凉,那么无奈。
任何招式遇见了落花一剑,都似乎要被那凄凉冻结。何况沙威还运用了寒冰玉手的内劲,那几乎是天下最寒冷的功夫。所以,石头的招式立刻被冻结了。
石头立刻向后急退。沙威则长吸了口气,握紧了双拳。
“你是诸葛世家的人?”沙威问。
“我就是诸葛家几百年来第四个叛徒,”石头凄凉地笑了:“我是天下唯我诸葛雪。”
“你为什么管这件事?”沙威冷声问。
“剑神都可以管,我又为什么不可以?”诸葛雪笑了笑:“反正我也无处可去,无事可做。管管闲事也不错……”
“这不是个很好的理由。”沙威笑了起来。
“这已足够。”诸葛雪摇头:“我们都是平凡人,何必要求太多不平凡的理由。”
“有道理。”沙威转头看柳先知:“这局是你布置的吧?”
“没错,”柳先知拔出了沙威的长剑:“你太小心谨慎,总在自己身边布满心腹,让我们很难下手,我们只有布了这个局。你不会想到我们会在长街的人群中动手阻杀你,所以也不会在长街上带太多的手下。”
“你们是正派大侠,总要顾及无辜生命。”沙威冷笑:“这是你们的弱点。”
“这个看法却是你的弱点。”柳先知点头:“你自然不会想到我们会收买了整条大街的人。这是我们布置的绝杀之局。”
“绝杀?”沙威冷笑:“铁老爷子到底伤重,不会来了。你们,也不过有三个没死的长老和三个忘恩负义的小子,加上阿望,司徒和诸葛雪,你们也未必就是胜局。”
“可要剑神也来呢?”诸葛雪笑问。
“他来不了了。”沙威冷笑:“剑神人称天下第一高手,可事实上,他一直没有胜过一个人,而那个人,也从来没有赢过他。只因为她是女子,又是魔教的教主,正派人士不愿承认罢了。可剑神却忘不了和她做生死决战。”说到这里的时候,阿望注意到诸葛雪的脸色轻轻变了,他的目光也变得深沉。
“所以,我替他们约了生死一战,”沙威大笑:“就在一个月后,这一个月中,剑神和她都会闭关修炼,那有功夫管这里的事?”
“决斗在哪里?”诸葛雪问。
“只有我知道地方,杀了你们后,我就去他们决斗的地方。只怕,他们谁也成不了天下第一了。”沙威眼中放光。
“不错,”柳先知哼道:“他们斗得两败俱伤时,你就可以坐享其成了。”
诸葛雪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叹了口气。司徒归却是心中一颤,他见识过沙威的剑法,他的剑法的可怕,只怕也不输于剑神。现在他虽失了剑,以手发剑的功夫仍不可低估。而且柳先知告诉过他,沙威精通三煞星和痴狂颠几人的功夫,他也正是靠这些推断出沙威是飞蛾的首脑。这个沙威,不好对付。
沙威笑,虽然他的嘴角发苦,可他依旧要笑。他不能让人看出他的弱点。他还要战。
好无奈的一战……
风起。
剑动。
苍白的剑光,就像天空的残月。
沙威在风中出剑。他手中无剑,可他心中剑在。他出手,手中的剑光立刻驱散司徒苍白的剑芒。可是诸葛雪立刻出手了,他一出手,立刻就用了必杀绝技。他被称作天下唯我,一半因为他奇怪的狂妄,一半因为他练成了几百年来只有死在无形门手上的公孙十三才会的绝技,天下唯我。
天下唯我,那不是一种狂妄。狂妄的人不会有那种寂寞。天下唯我,是说一种无奈。一切都离开了,只剩下,一个寂寞的人影。那是一种离去的凄凉。
诸葛雪出手,他的人化做一阵急风。一切都似不存在,一切都成了虚,成了空。只剩下,飘渺的风,凄厉,却没有定向的人。
风起,一切都要随风而去,包括沙威的生命。
沙威,一只手,还在应付司徒的剑。他只有用一只手,应付诸葛雪的风。
他的掌剑,赫然变得迷茫,剑势虽强,却深藏在迷茫中。他的剑,就像大漠中的风,狂燥激烈,却又迷幻茫然。
两股迷幻的力量相激。没有风,风在那一刹那停止。
一切停顿了一刹那。
诸葛雪退,仍带着天下唯我的凄凉,他嘴角忽然渗出一点血丝。可沙威刚才被司徒夹击,受伤更重。何况,他还在提防其余几人。他大口吐血。他心已乱,他借诸葛雪的攻击,冲天而起,要夺路而逃。
抢先出手追击的,是司徒归,急切之间,他不及聚自身之势,他立刻用了天一掌法第二式,天谴!
风立刻随司徒之势攻向沙威后背。沙威本可以挡,本可以闪,可他不愿失去逃跑的机会。用后背硬接一掌,去势更快。
可柳先知早算好了沙威的退路,他的捕神手,已从半空截下,扣住了沙威。
沙威顿了一下,那一顿已足以让凌夫人双掌击中他胸前。可是同时,他反手一掌,也震开了柳先知。
木和蓝的双剑夹攻而上。
沙威借吐血之时大喝了一声。他用了一曲断肠剑,只是他的剑已不是曲,而是一声无可奈何的大喝。
被沙威的大喝所阻。木蓝的双剑,仍不能截住沙威,可沙威在受重伤之时强行聚气,也真气殆尽。身子一斜,竟向下载去。
一人的右手,已趁势扣住沙威的后背。若是以往,冰的手未必制得住他,可现在,沙威已到了强弩之末。被冰寒气一侵,立刻栽到地上。
他虽危不乱,拼死又发一掌。这一掌是他最后一击。
这一掌遇见了阿望的惊天指。
一切立刻结束了。
风起。结局。
“我要去找剑神,我要阻止他和那个人的一战。”诸葛雪走了。阿望看他离开,觉得他很神秘。他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到底为什么背叛诸葛世家?他和剑神,和那个神秘高手,是否有什么联系?阿望不知道,他只知道,木和蓝正带着微笑依偎在一起。没有什么再阻碍他们的爱了。
有时候,知道太多也未必快乐。只要快乐,无知又何妨?
(全文完)
飞蛾的故事已经结束了。也许还会有关于诸葛雪的故事,关于剑神和那个魔教高手的故事,可那已经不算飞蛾的故事了。飞蛾,到此为止。
后 序
飞蛾,说的就是一个叫飞蛾的计划,和一群像飞蛾一样扑火的人。其实我们在这个世界上又何尝不是做着像飞蛾一样的事,明知是扑向灭亡,却是无路可走。
木和蓝也许会幸福,也许不会,不过我觉得他们已经解脱了,至少他们活得很自由了。不是注定要消逝在火焰中。
其实我所要写的飞蛾,不光是那几个必死的人。还有扑向名利而失去一切的沙威。他其实最像一个飞蛾,为了一点耀眼的光焰,甘心灭亡在火焰中。那就是很多人的影子。包括我的……
无家可归的司徒归,迷茫在对错中的阿望。谁也不知道他的来历的诸葛雪,他们未必是有趣的人,我却希望他们能告诉我们一个有趣的故事。我不能奢望教育别人什么,帮助别人什么,只要能让大家消遣,我想,我就该有所满足了。不然,我岂不也成了盲目的飞蛾?我至少知足。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