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相遇,总是那样的剑拔弩张。
是不是因为爱得越深,所以恨得才越深。
你有没有恨过一个人?
午夜梦回,想起她来,总是恨得咬牙切齿 ,恨她不告而别,恨她忘记了你们的誓言,恨她不相信你给的承诺,恨她留了你一个人在这个地方,一走就是十年。
然后,你存着对她的恨意,一年多过一年,你拼命地努力着,用尽所有的办法向上爬,你想向她证明,失去了她的你,一切都好,能唱能跳,能说能笑,还是鲜活有肉,只是已经没心没肺了。
到了后来,你都快分不清了,自己是因为恨而恨,还是因为爱而恨。
还是因为她,而恨。
直到你站在了顶端,从前想都不敢想的那个位置上,你才愿意对自己承认,任自己万众瞩目,你只希望她一人看见你的辉煌。
你该感谢她的。
因为没有她就没有现在的你。
你该恨她的。
因为没有了她,你连自己都丢失不见了。
首尔的清晨,初夏温差略大,天气还有些薄凉,街边的梧桐倒是应季得葱翠了许多,树阴爱晴,早早就撑起了华盖,只叹周遭行人匆匆,无暇驻足欣赏。
有别于前几日在相关负责人的陪同下熟悉合作公司的环境,以及和部门成员沟通草拟舞台方案,进行部门会议,今天一早娜恩就来到了P & K Entertainment (in the abbr. of Park &Kim)的大会议室里,为今日的重头戏做准备。
接下来是一场硬仗啊。
娜恩抬手按了按有些隐隐作痛的太阳穴,抿了一大口手边的Americano,深吸了一口气,又继续进行手里的工作。
“孙小姐,你要不要休息一下?”被划归到娜恩管理下的部门成员沈元看着新任上司有些不适的表情,劝道。
“我没事,只是时差还没调整过来,谢谢关心,”娜恩淡淡一笑,抬手撑住了自己的额际,掩去了他想要探究的目光。
她懂得的,在这样的公司里,独善其身的道理。
虎视眈眈的人很多,刻意示好的人也有,等着她出情况的人更不是少数。
给她按上的职位再高,说到底她也只是一个外援,竭力做好自己份内的工作,其他的什么都不要多管,这就是她给自己在这一年里定的行事准则。
更何况再多,她也应付不来,因为,那个人即将出现了。
也许是冥冥之中的注定,也许真的是他俩之间有什么叫做心电感应的牵绊。
当娜恩和沈元在最后一遍确认演唱会舞台大概方案流程的时候,他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而她正好在那一刻抬起了头。
那是多么电光火石的瞬间啊,他看见了她,而她也看见了他。
谁也没有出声,谁也没有动作。
千言万语都抵不过这目光缠绕,眼神交流的瞬间。
她看着他,比海报影像还要真实几分,有着熟悉的眉眼,当年清俊的模样,没有过多的如今盛行一时的脂粉阴柔气,五官精致,比她记忆里的还要成熟一些,耐看一些。
是久违了十年的他,李泰民。
他看着她,比Facebook上那张模糊的相片要清晰许多,二十七岁她的样貌,明亮璀璨的眼眸,眼波流转,顾盼神飞,是她身上最吸引他的部分,过了十年,更为突出了。
是他惦记了十年的她,孙娜恩。
“啊,李泰民先生你来了,” 突然的一句,惊醒梦中人,切断了他们的对视。
这世上总有那么几个不会看人脸色,不会看时机说话的愣头青,例如在场的第三人,沈元。
沈元急急忙忙起了身,顺手想拉了自己新上司一道做个介绍,手刚伸出想搭在娜恩的胳膊上,就被她不着痕迹地避开了。
而和他们面对面站着的那个男人,李泰民先生,在看见这个不知轻重的年轻职员毛手蹭上了她的胳膊之际,一双好看的眉已经蹙得紧紧了。
他还是会介意。
对孙娜恩,李泰民总是有一种很强烈的占有欲,不管场合的,不管她还是不是自己的女友,不管他们之间是不是相隔了十年,他还是习惯性地想要维权。
但,只是想要。
即将脱口而出的话,还是咽了下去。
他不会忘记的,他怎么会忘记呢。
泰民盯着她,眼里掺了恨,心里一片薄凉,如荒芜龟裂的大地,寸草不生。
现在的他们,已经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
“这位是刚从美国加州回来的舞台设计总编导Marcella Son,孙小姐,呃,韩文名字是……”说到这,沈元这才惊觉这位新上司有些过于神秘了,除了她的姓氏,英文名,以及在加州的相关任职,其余的,他一无所知。
“孙……娜……恩……”没等娜恩接口,泰民抢先说出了她的名字。
一字一顿,她的名字被他含在嘴里倾吐出来,一点一点地曝露在阳光之下。
泰民的声音虽是低沉好听,但一说出这三个字,在沈元听来,竟有些触目惊心的意味。
迟钝如沈元,在这一刻也该猜到了些什么,走也不是,坐也不是,只是杵在那里,尴尬地看着久别重逢的男女主人公剑拔弩张,却沉默无语。
过了很久,也不知道是多久。
终于有人出了声,像一道势如破竹的剑气猛地划开了表面上的平静,也掀开了他们重逢的帷幕。
“孙娜恩,真是好久不见了,”短短几个字被他从牙缝里挤了出来。
他看着她,眉眼依旧,年华在她的身上没有老去,反而衬托得她越发地清丽动人。
他越看越想,越想越是要看。
背在身后的双手早已握成了拳,捏得骨节都快要发出声响。
他越是看着她,越是心有不甘,越是不能自已。
他没有参与的她的十年,她该是怎样的快活恣意,该是怎样的春风得意。
该是怎样轻易就将他忘记了吧。
“既然大洋彼岸那么好,你为什么要回来呢?”
他的质问咄咄逼人,听得娜恩心下怆然,脸色一白,手里握着的文件夹不由得一抖。她之前曾有设想与他的重逢,她了解的他必不会好言以待,却没想到,这才刚刚见面,就已经逼得她无处可逃。
“因为……”颤抖着找到自己的声音,娜恩艰难地开口,很想跟他说些什么,说些什么阔别了十年,一直都想说的话,例如……
李泰民,你最近还好么?
这十年里,你好吗?
有没有想起过我,哪怕只是偶然间的一个念想,也好。
很多话如鲠在喉,想说,却在他利如刀割的眼神里,怎么也说不出口。
他本也没有在等她的回答,泰民承认,他只是很享受这一刻,她的失态,她的受伤,以及他自己麻木的心隐约地恢复了一丝感觉。
早已死去的心,和冻结的情,在她出现的那瞬间,开始蠢蠢欲动了。
原来他还会感觉到疼,距离上一次出现类似的感觉,已经相隔太久了,久到他都快记不住了。
他看着她垮下去的笑靥和撑不住的优雅,脸上的笑容更加张扬,浮在唇边的嘲讽越发明显。
“因为名,因为利,还是再高尚一点,因为人?”
他边说边朝她靠近,枉顾身侧的沈元止不住的倒吸气声都出了口,他也不停止自己的动作。他盯着她,亲眼看着她,镇定的表情一层层龟裂,苍白的脸颊瞬间涨得通红,双眸染火,回瞪着他,哪有一点点刚刚张皇的样子,整个人都恢复了十年前偶尔盛怒时候的相貌。
他还记得那时候的自己经常会变着花惹她生气,她一旦生气起来,眼睛总是瞪得圆滚滚的,嘴巴也嘟得圆鼓鼓的,小脸撑得通红,像金鱼一样的可爱,当年的他便是最喜欢看她这副样子。
要是论起理由,大抵是幼稚少年的心思吧。
喜欢一个女孩子,总是喜欢逗弄她,引起她的注意,甚至于惹怒她。
可惜他现在想要惹怒她,只是因为,他想要她伤,他曾经有多疼,现在有多疼,他想要她一并体会,甚至加倍偿还。
“李泰民,你一定要这样么?”
这样把我们曾经的美好,毁灭殆尽。
娜恩总归是不忍的,在面对他的时候。
在见到他之前,她有过奢望能和他心平静气地坐下来,哪怕只是喝茶聊天,叙叙旧也是好的。
但终究,都是奢望。
“孙娜恩,这句话才是我该问你的,”他端起她手边半温的咖啡,凑到鼻子旁,闻了一下,皱紧了眉。
“Americano?我的最爱。”
“孙娜恩,你才是,一定要这样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