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中3年级 - 小说 阅读指导

路漫漫其修远兮(下)

诗意,诗忆,失忆 粉色的海

黑暗的牢房中,她的脸贴着冰冷的墙壁,看着头顶黯淡的灯光,把自己抱作一团,用这个她认为最有安全感的姿势,无数次地流下了愧疚的眼泪。
  (五)
  
  
  警方找到路漫时是事发的第三天,她站在十三层楼的楼顶边缘,望着天空不说话。长发在风中略显凌乱,但依旧那么美丽。
  
  
  警方小心翼翼地靠近她,生怕她一冲动从这里跳下去,没想到她自己缓缓回过头来,微笑着说:“我不会跳楼的。”然后冰凉的手铐铐在她纤细白皙的手腕上,她并没有挣扎,表情仍然很平静。
  
  
  审问室里的气氛庄重且严肃,没有一点温度与活力。路漫面如死水地坐在那里,静静等待着审问。
  
  
  许久,方严开口道:“别紧张,问几个问题,如实回答就好。”
  
  
  路漫微微点头,手指关节处因用力而显得有些发白。
  
  
  “为什么,一个这么漂亮的女孩子,心里会如此狠毒黑暗?”
  
  
  “因为我喜欢安生啊,就这么简单。”
  
  
  “那就可以不择手段去争取你想要的?这样可不太好吧。那你告诉我,你和唐宋什么时候建立起如此深的仇恨?”
  
  
  “高中刚开始不久吧,我知道安生喜欢的人是她时,我就开始想方设法地拆散他们,战争了三年,我终于赢了。”路漫的眼神里闪过一丝得意,嘴角微微上扬。
  
  
  “可你不知道,你做的有些过了,你的胜利是以别人的生命为代价的,但你却没有得到任何利益。”
  
  
  “这我当然知道,但我依旧是战争的胜利者,我得到的最大的利益便是看着唐宋那个贱女人,死在我手下。”
  
  
  “你说什么?”方严双眉紧锁,“是你杀的她?”
  
  
  “当然不是,是她自己喝下药自杀的,这可赖不到我。”
  
  
  “你那天究竟说了些什么?”
  
  
  “这个,”路漫微笑着看着方严,“我想,你没必要知道吧。”
  
  
  “实话实说,这是审问,不是开玩笑。”方严脸上有一丝愤怒。
  
  
  “好好,警察叔叔,您别生气,我说就是了。”路漫漫不经心地玩弄着腕上的手铐,仿佛那不是束缚她的一种工具,而是一件玩具。“这手铐,曾经被很多人带过吧,一定有很多无辜的人戴上它在这里审问,也一定有很多真正的罪犯,我也不知道我到底是无辜的人还是真正的罪犯,好像都不是呢。好吧,告诉你我和安生之间发生了什么。在两个月前的同学聚会上——庆祝模拟考试结束的同学聚会,我们一群人晚上聚完餐后,去了KTV,安生因为没考好,成绩下滑了很多,他一直在喝酒,一瓶接一瓶的,像喝白开水似的给自己灌。有的人在旁边劝他别喝了,他不听,依旧在喝。于是玩着玩着就到十点了,唐宋说:‘我妈说女孩子回去太晚了显得太没修养,所以我先走了。’她看了我一眼,明显是针对我的,我当时真想一口水喷死她。安生已经喝晕了,脸通红,站起来都费劲,也没送唐宋,一直喝啊唱啊,和疯了一样。
  
  
  “十一点半的时候我们散会,我看安生醉到站都站不起来了,于是我去扶他,我说:‘安生,你喝多了,我家离这儿挺近的,先去我家住一晚吧。’估计安生也没在意我说了什么,喉咙里发出‘嗯’的一声。那些男的都走了,就剩我一个人,扶着一个比我高半头的男人晃晃悠悠地走到了我家。接下来的故事,应该不用我再和您说了吧。”
  
  
  方严问:“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情?”
  
  
  “因为爱,愿意付出一切。”这句话乍一听风情万种哀而不伤,其实悲凉和爱都在骨子里。
  
  
  路漫本是个好强认真的人,有极大的忍耐能力,但她在不择手段地做出一切时,她也会忏悔。当一条鲜活的生命在她面前倒下的时候,有一种说不上的恐惧涌上心头,像恶魔一样笼罩着她的全身,她从来没有如此恐惧过,尽管她做过那么多胆大妄为的事情。那一刻,她恨不得能挖个洞钻进去永远不出来,也恨不得和唐宋一起去死——可她已经没有死的方法了,剩下的半瓶装有毒药的可乐已经被扔了出去,周围也没有任何可以让她死活致她死的东西。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一直在笑,那是一种恐惧的哂笑,带着嘲讽唐宋又嘲讽自己的笑意。
  
  
  最终还是哭了,晶莹的液体流下来,打在冰凉的桌面上,她依然很美,那是一种什么也摧毁不了的美丽,在这日益单薄、日益触目惊心的美丽中绽开一朵哭泣的花。可她不会告诉任何人,在安生一层一层脱去她衣服的时候,嘴里一直喊的是,唐宋,唐宋……
  
  
  你怎么可以允许自己这么活着,就这样毋庸置疑、醉生梦死的肮脏地活着,怎么可以?
  
  
  
  
  
  
  
  
  
  
  
  (六)
  
  
  
  办公室里,方严一遍又一遍地听着安生和路漫的口录,怎么也想不明白这件事的缘由,他的眉头轻轻皱起,大脑里是种种猜测与怀疑纠缠在一起发出的撕心裂肺的声音,如同爱德华·蒙克的画《呐喊》中的那个人一样彷徨与挣扎。
  
  
  一位刚刚警校毕业不久的女孩段琳推门进来,“那段录音,你听了有上百遍了吧。”她淡淡地说。
  
  
  “差不多吧,可我依旧想不明白,很简单的一件事怎么会这么复杂,那个路漫究竟做了什么,”方严喝了口水,“现在的孩子,思想真奇怪。”
  
  
  “知道你为什么破不了案吗?”段琳笑。
  
  
  方严抬起头,眼睛里闪动着期待的光。
  
  
  “因为你没有调查到底。方严,一个有多年工作经验的出色的警察,想问题永远想不全面。”
  
  
  方言笑了,“你一个小姑娘倒开始教育我了,那你有什么重要消息吗?”
  
  
  “我去他们学校里调查了一下——那是所不错的学校,在安生和唐宋的档案里,都没有什么问题,两个孩子成绩都非常好。可是——在路漫的档案里有记载,两年前有过重大违纪,她曾和一群人群殴唐宋,情节严重,停课半学期。我问校方具体细节,校方闭口不答,说这是两年前的事了,不想再提,有损学生自尊。”
  
  
  方严有些惊讶,脑子里短暂的空白后,仿佛一瞬间打开了那个自己之前绞尽脑汁也打不开的结。“那么说,两年前,路漫和唐宋之间就有仇了?那也不至于这么大的仇恨吧。段琳你想多了,这肯定和那件事无关。”
  
  
  “相信我,如果没有两年前的仇恨,也不会发生现在这样的事。安生口口声声说人不是他杀的,因为他不可能杀自己的女朋友,毕竟唐宋又没做什么对不起他的事。那么唐宋的死因只有两种可能,一是自杀,二是路漫杀的。”
  
  
  “毒药是安生拿来的,他不可能乖乖地把毒药给路漫让她害死唐宋,我相信安生还没有傻到那种程度。”
  
  
  “所以说,路漫和唐宋的关系不一般,即使我们知道她俩有仇,但我们不知道究竟有多大的仇,这必然和两年前的校园暴力事件有关。”
  
  
  方严彻底被段琳的逻辑思维打败了,“也对,我们还需要再深入调查。”
  
  
  
  
  
  (七)
  
  
  时间追溯到两年前,有些事,似乎是能想起来了,但像是沉滞于很久的过去,悄然埋藏在年华的深处。他们都是刚入校不久的高一新生,对高中生活充满着期待,一切都是崭新的,未知的。
  
  
  路漫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开始喜欢上安生的,那天她坐在树荫下看书,两条麻花辫垂下来,清秀而不俗气,阳光透过树叶的罅隙在她藏蓝色的背带裙上留下斑驳暗影。她静静地看书,时不时抬起眼来看看那群在阳光下大汗淋漓踢球的男生们。青春的气息,也只有在校园里才更加凸显。
  
  
  突然球滚到她身边,接着跑来一个长得很好看的男生,略带歉意地说:“不好意思,打扰了。”路漫站起来将球给他,嘴角弯出一个很好看的弧度,“没关系的。”目光交汇的那一刹那,她有些怦然心动,脸微微红了,她问:“你叫什么名字?”
  
  
  “安生。”
  
  
  从此她便开始四处打听关于安生的消息,包括他的班级、喜好、电话以及家庭住址,当她觉得她已经做足了功夫向安生表白时,她发现有一个女生比她提前走入安生的世界,那便是唐宋。
  
  
  少年的心总是那么轻狂,她已经暗下决心,一定要将他们拆散,彻彻底底地拆散。
  
  
  中午太阳尚好,树叶随风摆动,学生们说说笑笑走在去食堂的路上。路漫已埋伏许久,找了一个男生叫安生去踢球,拦住唐宋,叫了几个很会打架的姐们,装作非常友好的样子把唐宋拉倒学校后面的铁栏杆附近。
  
  
  铁栏杆记载着岁月的久远,上面已经锈迹斑驳,不动声色的就可以给人一种冰冷的感觉。几个姐们还是很专业的,吃了路漫请的烤肉,听了路漫的指使,拽过唐宋来就是狠狠的几个耳光,一个拧住耳朵,一个扯着头发,另外几个在她身上又是踢又是打。而路漫则很轻巧地坐到栏杆上,若无其事地点了一根烟,看着唐宋无辜的血与泪滴答滴答地流淌,像过节一样欢快。
  
  
  她们下手可真重啊,唐宋想反抗,可她被死死按住,没有任何还手余地,那些拳头如同雨点般一下一下打在她身上,她刚开始咒骂着,然后声音越来越弱,最后成了哀嚎:“别打啦,我到底做了什么对不起你们的事情,有话好好说不行吗,别打啦。”
  
  
  殴打依然没有停止,任凭她如何哀嚎,那些拳头从未留过情。她从来没觉得如此耻辱,眼泪顺着她沾满土的脸滑落,流成两条清澈的小河。
  
  
  “停吧。”路漫按灭了烟蒂,吐出最后一口烟,“该我了。”她跳下栏杆,一步步逼近唐宋,其实她并没有低估她的杀伤力,唐宋不过是眼中的一粒肮脏的沙子罢了,踢几脚,扇几巴掌就过去了。“唐宋,很无辜吧,很奇怪吧,我为什么要打你,嗯?”路漫挑起唐宋的下巴,轻蔑地说,“因为你太闷骚,太做作!让人不爽,很不爽,尤其是我!别以为长了一副干净的脸就可以到处勾三搭四,我家安生什么时候轮到你了?啊?!”唐宋满脸恐惧地看着路漫,眼神里满是无辜,在她没有任何防备的情况下路漫卯足了力气冲着她的腹部狠狠一踢,然后在她背部使劲地砸,揪着她的耳朵往墙上撞。路漫没有考虑任何前因后果,只知道干掉这个人是她的最终目的。
  
  
  空旷的校园里大家都听到了咔嚓咔嚓的声音,路漫得意地以为她把唐宋踢骨折了,其实是她不小心踩到了一根树枝,这让她更不爽,冲着唐宋的脚踝又是一脚,她立即趴倒在地,连叫都不敢叫,咬着嘴唇忍受着这莫名其妙的痛——其实她早已没有痛觉了,眼神瞬间凝固了,来自脚踝处的疼痛,让她没有了半点挣扎的力气。
  
  
  她瘫倒在墙根,头上已经血迹斑斑,浓稠的血液与头发粘在一起,显得那么肮脏恶心。她只是觉得头部有温热的液体不断向外涌,伸手一摸,却摸到一手血,疼痛已经变成了麻木,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路漫俯视着唐宋,满意地笑了,对另外几个说:“撤吧。”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她都不相信自己的声音原来可以这么豪迈。
  
  
  名声是从这天开始一片狼藉的,事发不久后唐宋被送进了医院,轻微脑震荡,身体多处擦伤,头部创伤眼中,脚踝骨折。全校的人几乎都认识了路漫,一个坏到能把人打进医院的人,内心是有多么邪恶呢。她知道,以后的日子不好过了。
  
  
  不过事情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糟。被学校停课一个学期,父亲赔了很多很多钱,跪在唐宋家人面前说:“漫漫是个好孩子,她以前不是这样的,肯定是跟着她的朋友学坏了才这样做的,漫漫平时很听话的……”这才没让唐宋家里把她告上法庭,但代价是父亲的好几个耳光,至少有十个吧,甚至更多,她并没感觉到疼,只是觉得为了自己喜欢的人做出一切都是值得的。
  
  
  
  
  
  (八)
  
  
  看完心理医生回来已经是很晚,她依旧一声不吭,那些画面如同播电影般一帧帧在脑海中放映,挥之不去。
  
  
  她听到她身体里热血沸腾的声音,像大海一样波涛汹涌,波澜壮阔。既然厌倦了这个世界,那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
  
  
  她想出去走走,出去静一静,于是独自一人,走在漆黑的街道上,天有些凉,单薄的衣服终究不能抵挡寒风的侵入,她坐在天桥下黑暗的角落里,蜷缩成一团,将身体抱得很紧。
  
  
  突然,一个黑色的身影迅速将她抱起来冲进一个黑暗的巷子里,她可以闻得到那些历史悠久的建筑物散发出的古老的气息。她下意识地尖叫,那个人不知从哪抽出一块很脏的像是抹布的东西塞到她嘴里,将她的手反绑在背后,她顿时成了一个受虐的小动物,没有半点挣扎余地。
  
  
  很久之后,她才回过神来,这是强奸犯最佳作案时间和作案手段。她开始无助地哭泣,没有声音,只有眼泪,任凭他把她的衣服撕得粉碎。疼痛开始是钝重的,然后像闪电一样劈了过来,照的她脑袋里一片白惨惨的雪亮,还伴随着轰隆一声闷响,她知道,那种疼痛带来的,是从今往后怎么也甩不掉的脏。黑暗中,她看不清他的脸,只有黑色的轮廓在眼前晃动,她似觉有些面熟,仿佛在哪里见过,但又仿佛从未谋面。
  
  
  又不知过了多久,反正是很久了,她不知被下了什么药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嘴里的那块肮脏的散发着臭味的抹布怎么也吐不出来,手背反绑着无法挣脱,她倚在古老的砖墙上,除了痛,没有别的感觉。血迹仓皇地画在她白皙的皮肤上,斑斑点点地尸横遍野。
  
  
  第二天清晨,好心的居民给松了绑,报了警。母亲骑着电动车找到她,她顿时哭了,像个无助的孩子。
  
  
  回到家第一件事,母亲狠狠地给了她一耳光,“活该吧你,这就是报应,滋味好受吗。”母亲的语气虽然带着狠毒,但眼睛里却充溢着怜惜。
  
  
  “我先去洗个澡。”她双眼通红,带着哭腔说。
  
  
  “最好把你自己洗干净点!”
  
  
  浴室里,将花洒的水流开到最大,她站在花洒下,不知所措,看着那些肮脏的水珠拍打在地面上。无论如何,也洗不干净了。
  
  
  
  
  
  (九)
  
  
  最后还是被判刑了,两年的有期徒刑,因为唐宋的死因和路漫有直接关系,即使是自杀,但也和路漫有不少牵连。毕竟触碰到了法律,谁也躲不开它的束缚。
  
  
  无人的屋子里,安生和路漫做着最后的告别。其实安生本是不想来的,但又觉得良心过不去,最后还是来了,他不知道该对路漫报以怎样的态度,或许已经没有了之前的仇恨,因为一切都已过去,她也得到了自己应受的出发。那应该对她怎样呢?他看到路漫,有些不知所措,拉开椅子坐下来,一句话也不说。
  
  
  “你不准备和我说些什么吗?”路漫动了动嘴唇,声音很小。
  
  
  “你想听我说什么?”
  
  
  “说说唐宋吧,她走了以后,我还真有点想她。”
  
  
  他给了路漫一个白眼,沉默不语。
  
  
  “对不起,又碰到你的痛处了。你应该开心才对,至少在两年内,你都不用见到我了。马上就要高考了,先把这些事情忘掉,好好复习,考个好大学,如果连大学都考不上,那当初你为了唐宋付出的那么大的努力,岂不是白费了?”
  
  
  他本来想反驳她些什么,但心态一下子变得平静,有些话还是硬生生地吞了回去,他说:“好,我会的。”
  
  
  路漫笑了,展开一个非常纯洁的、没有任何妖气的笑容,甚至安生都觉得她现在的样子特别好看。她走到安生身边,捧起他的脸,“我知道,人是你叫的,我不会怪你,也不会揭发你,就当这是我应得的报应。我肚子里根本就没有你的孩子,我不过是说出来恐吓唐宋。你走吧,以后你的世界里,再也不会有路漫这个人了。”
  
  
  黑暗的牢房中,她的脸贴着冰冷的墙壁,看着头顶黯淡的灯光,把自己抱作一团,用这个她认为最有安全感的姿势,无数次地流下了愧疚的眼泪。
  
  • 初中3年级 - 小说
  • 字数:5496 投稿日期:2015-3-22 8:12:00

  • 推荐3星:[寒晶]2015-3-22 8:24: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