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生气的时候总有一个习惯。
有一次,一个同学亲眼看见我的表演:先把自己关在屋子里,然后拿起我平日爱若珍宝的书法作品一顿狂撕,然后就见得漫天纸屑飞扬,再然后就是一地的碎片,好像冬日满地的鹅毛积雪,闪烁然后发光。同学就在旁边,他对我吼,你不要可以给我啊!!!然后对我一阵狂摇,摇得我天旋地转。我对他微微一笑,然后仰天就是狂笑。他说你疯了?然后我扑通地在碎片前跪下来,说我爱你我对不起你。同学说你现在的样子在常人看来只能用三个字来概括:神经病,还说你早晨出来是不是没吃药。我说你怎么才知道?然后拂袖扬长而去,留下他自己在屋里发呆发傻,活脱脱一个标准的二百五。
今天这一幕又重新表演,只不过只有我一个人欣赏了——其他的同学早就习以为常司空见惯,反正发泄完也就好了,只是心疼那幅惨遭革命洗礼的书法作品。而今天的表演与往常大同小异,只是发泄完了多说一句:今天死定了。
二
今天的确死定了。成绩单公布以后,我的嘴巴从天上摔到了地下,抻出了一尺二丈五,飞机驾驶员或许能把我的嘴当成他安乐的小窝儿。所有的老师同学包括对自己了如指掌的我都仿佛见了恐龙发现了新大陆。分数的高度是不是绝后我不知道——即使我死前也不会知道,但空前是如同一加一等于二般肯定。
就这么简单。
我料想着老师会如何定我。我设想了一万个情景:教室、办公室、操场……甚至如虎穴一般的政教处抑或是校长室。我也设想了一万种定我的方法:在教室里当着五十多名同学的面狂批,在办公室当着所有爱我如珍宝的老师和一帮不学无术的流氓学生一顿狂揍,操场上在无数只雪白而发亮的眼睛的注视下进行一场比文化大革命还疯狂的批斗会……总之我把世界上所有老师能想到的整人的方法都想到了,而且把所有应对的方法都想好了。反正来者不惧,我胸有成竹。
三
但是有些时候我不得不承认我不成熟,至少不很成熟——我把世界上所有整人的招都想出来了,惟独没想到天上的招。我同时也不得不承认天上的确比地上先进得多,连整人的招也那么先进。一整天老师压根儿就没批我,连说也没怎么说。是梦?我掐了自己一下,疼得我绕操场跑了三圈,回来后给我乐得屁颠儿屁颠儿的,说我这辈子算行了,老师终于能不管我一回了,然后就哭了。同学说我真是个神经质。我抬起头冲他嘿嘿傻笑了一下,然后趴下继续用眼泪洗衣服。他结结实实地说佩服我。或许爱哭和我的性别很不相符,但我就是想做自己愿意做的事,做到天荒地老海枯石烂永不悔改。老师说我这孩子无可救药。
哭似乎只是一种发泄,就像小品中的出气公司,就像在海边大喊一声我爱你大海,就像提起脚狂踹雪白的墙,然后拿起砂纸一顿狂蹭一样。简单、单纯、纯朴、朴实,这就是个性的表达方法,人人不同罢了。
哭完发泄完也就好了,然后一个箭步窜出去和同学玩,就像什么也没发生过,只是我变成了熊猫。我居然还问同学你们怎么不带我?同学说和熊猫一起玩,不—可—思—义!我想想也是,就说和熊猫一起玩的感觉很爽吧?所有同学不约而同一个动作:呕吐外加喷血。
四
高兴加忧伤的校园一天如风卷残云般灰飞烟灭。
时光去了就永远不复返。这是老师经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
家里,父母像等待一场空前绝后的科技成果,有可能造福一切,也有可能毁灭一切。它对于人类的贡献首先是期待,然后是真相大白。
我的嘴冲着空气干叨登了半天,可就是一个字也没挤出来。所以下面的手不由自主地哆哆嗦嗦伸了出来。爸把模模糊糊的字迹念了一遍,每念一个字,我的五官就不自然地抽了一下,爸反复地念,我反复地抽。末了,我已经抽得能把鬼吓跑了。同学看到这里时说我又找到了一种辟邪的方法。好了,回到现场。我的脸每抽一下,爸的脸也抽一下,于是我俩一前一后可劲儿抽。然后眼前就是两驾不同型号的飞机,不管是B—2还是A—4M,总之是两驾不同型号的飞机轮番轰炸,飞流直下三千尺,就是炸弹落九天,然后我就哭了,再然后我就把开始说的重演了一遍,再然后就天亮了,再再然后又上学了,最后我又开始了新的一天。
尾声
就是如此,一小时乘以十二等于一天,一天乘以三十等于一个月,一个月乘以十二等于一年。一年就这样过去了,再也不复返。一幕又一幕的重复,如同王家卫的电影。写到这里我发现我有些像郭敬明。我们班所有郭敬明的fans飞过来捶我然后一起呕吐一起喷血并且一起晕倒。我说本来的嘛,然后我就又一次浑身上下被电击。我反复地说,反复地被击,然后我就遍体鳞伤体无完肤像只失去南方的候鸟般求饶。同学说你何必呢,我说实话实说,然后摆了个pose,说噢耶!然后又哭了。同学笑着说神经质然后走了,留下我自己在原地继续发疯继续神经质继续哭,直到天荒地老海枯石烂地球灭亡宇宙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