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着跑着,阿熏有了奇怪的感觉。拉着少年的手,好像是拉着一只巨大的风筝,被一种向上的力量牵着,身子越来越轻,漂浮起来了。在雨幕中,她模模糊糊地看见,身边的少年,背上伸展出了两扇长而薄的、绿纱般的翅膀,飞了起来。
“这是真的吗……”阿熏想。
“别怕……”这是少年在喊,“现在风速很快,我们乘着风回去……”
然后,阿熏就完全离开地面了。在耳边呼呼刮过的风声里,她像一张轻轻的纸片一样,拉着少年的手,一个劲地向前飞去,飞去。
飞了许久许久,前面出现了像森林一样,大片大片的绿影。少年拉着阿熏,在绿影里慢慢地降落下来了。
雨声一下子小了。
“这是,这是什么地方?”头晕眼花的阿熏,喘着气向上望去。
雨中,参天的粗壮巨竹,搭成了望不到顶的高架,上面盘旋着数不清的绿藤和卷曲的蔓须,还有遮住了天空的,如同一片片,碧绿屋顶的巨大瓜叶。
浑身湿透了的少年和阿熏,躲在一片宽阔的绿叶下。大雨打在绿叶边缘,吧嗒吧嗒,滴下了晶莹的大水珠。身边,一朵朵硕大的、金号般的黄花,醒目地开着。
“这,就是我的家……”少年在身边说。
那天,冒着大雨下班回家的妈妈,看见了浑身湿淋淋的阿熏伏在小园的石桌椅上,一动也不动,像睡着了一样。
“哎呀,这孩子……”妈妈大吃了一惊,“这么大的雨,怎么坐在这儿……出什么事了?”
阿熏慢慢地抬起头来,睁开眼睛,像是不认识似的,看着头顶和身边的绿叶。
“妈妈……这是什么?”
“这是,这是南瓜架啊,小熏,你这是怎么啦……”
因为淋雨,阿熏发起了高烧。
在那个风雨之夜,生病的阿熏窗前,想起了清越的琴声。
阿熏张开了眼睛:“妈妈,你听啊,听那琴声……”
妈妈紧紧地抱着阿熏:“哪里有什么琴声啊,那是秋虫的叫声,小熏你在生病,不要乱动……”
阿熏一次次挣扎着想起身,但是,都被妈妈按住了:“不能出去,你在发烧。”
窗外的琴声,就近在咫尺。那是温柔的、诀别的琴声。阿熏的眼泪,止不住地掉了下来。
“让我去见他一面……”
然而,风雨中的琴曲却并不哀愁,在明亮的告别声中,柔和的行板渐渐生高,久久回荡的旋律,就像许下了一个明年春天的诺言。
被琴声抚慰着,哭累了的阿熏,一点点沉入了睡梦中。
阿熏病愈的那天,是深秋爽朗的一天。
她披着衣服,呆呆地坐在窗前,仰望着如洗的蓝天。病中听到的旋律,还萦绕在耳边。
是梦吗?是幻觉吗?……
看着高而蓝的天空,阿熏越来越清楚地知道,以后,在也见不到那个少年了……
在窗台上,阿熏发现了一只死去的秋虫,那是一只绿色的纺织娘。他那纤长的身体,匍匐在窗沿,淋湿过的绿纱翅膀紧紧地贴在身上。丝穗般的触须已经完全松弛开来了。
阿熏轻轻地拿起它,合拢了掌心,在耳边倾听了很久很久。在也没有一丝琴声了。纺织娘静静地长眠着。
小园里,从夏到秋满架盛放的南瓜花,在一夜之间都已经酬谢了。苍绿的藤上,挂着一朵朵枯萎了的黄花。今后,在也不会有在花腾上打来的黄金圆号一般的电话了吧。
阿熏把纺织娘埋在了南瓜架下。
在心中,她久久地为少年演奏着一曲秋天的歌。
(大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