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中2年级 - 小说 阅读指导

我是一只断翅的鹰，我要的，是无际无垠的蓝天。
　　　　　　　　　　　　　　　　 ——轻语
　　听着屋子里劈劈啪啪的声音和一个女人的惨叫声，安轻语面无表情的拿起书包，转身去上学。　
　　“轻语”突然有人叫住了她，是邻居家的小姐姐白秋雅：“你妈妈还好吗，她没事吧？”
　　轻语微微耸肩：“不知道，可能又打起来了。”
　　“安轻语，那是你的妈妈啊，你怎么这么无情！”白秋雅提高了嗓门。“又不是第一次了，早就习以为常了，你不是早知道了吗。”安轻语不耐烦的说：“如果没有事的话，我上学去了。”是的，她就是无情，尽管屋里打人的是她的父亲，被打的是她的母亲。
　　这确实不是第一次了。自从她记事以来，这种声音就没少过。或许一开始母亲还会反抗，不过只会换来更恐怖的打骂，于是，所有人都麻木了。渐渐地，母亲把仇恨一部分转加在她身上。尤其是那张酷似的脸。
　　不得不说，父亲是一个俊美的男子，看起来风度翩翩。只是却有着典型的大男子主义和传统观念，在他的眼里和心里，女人就应该依附着男人。可是因为生计关系，他不得不在一个女人手下打工，这让他很是不满。而他和母亲好不容易有了一个孩子，还是个女孩，再想生，可惜身体出了问题。这更让他上火。
　　父亲母亲是不相爱的，听白秋雅说，当年安轻语父亲安建民的父亲安克凌，安轻语母亲张萝遥的父亲张德康，都曾经是从乡下来的，两人感情极好，定下娃娃亲，说若是都生女儿或儿子，便义结金兰或结拜兄弟，若是有一个生儿子，一个生女儿的，两人便成亲。
　　安克凌生的是儿子，张德康是女儿。他们渐渐长大后，安建民原对白秋雅的母亲宋春梅有好感，可惜人家死活不嫁，这才和张萝遥结亲。宋春梅后来和张萝遥在同一个单位工作，互相也有照应。只是张萝遥是有些恨宋春梅的，若不是她拒绝，自己又怎么会和这个畜生结婚？再后来，宋春梅生了女儿白秋雅又生了儿子白杨，现在和安轻语一个班。
　　一切的一切，都是娃娃亲害的。
　　从记事起，她就没叫过爸爸妈妈，她的称呼永远是父亲母亲，因为她只承认了血缘关系，除了这些，什么也不是。或许他们也是爱她的，只是这爱里，有了太多别的东西。而她偏偏是一个很固执的人，有杂质的感情，宁愿不要。
　　“把与考试无关的书本收起来。”远远地，就听到新来的数学老师柯明云尖锐的声音。安轻语推开门，在大家习以为常的眼神中坐了下来。
　　“你这是怎么回事，这么晚来，都迟到了整整半个小时，今天我要替你们班主任好好教教你。”柯明云发出一声尖叫：“站起来，你叫什么名字？”
　　“你自己看花名册，第二十五个名字。”安轻语不耐烦的说。班里顿时发出一阵哄笑。
　　柯明云又发出一阵刺耳的尖叫：“有你这么跟老师说话的吗！你们说，她叫什么？”柯明云随手指了指几个学生，谁知人家只顾着笑，还有几个捂住了嘴，根本不理她。
　　柯明云只得自己去数花名册，低头，数了一阵，又抬起头来：“余娜柔？你叫余娜柔？哼，取这么娇娇滴滴的名字，一听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东西。”班里的哄笑声更大了。只听见安轻语站了起来，似笑非笑地说：“你连数数都不会，当什么数学老师？”
　　这下笑声差点震破云霄。
　　“你叫什么？”柯明云有些征愣。
　　有人替她回答：“她叫安轻语。”
　　“咯噔”，柯明云有些颤抖的问：“谁是余娜柔？”这下声音齐了，喊道：“副班长。”柯明云猛然想起班主任孟老师曾经说过：“余校长老来得女，女儿就在咱班。”
　　自己居然骂校长的女儿？柯明云的心再次“咯噔”的跳着。
　　面对大家的哄笑，一向心高气傲的柯明云觉得丢了面子，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摔卷而出。
　　“安姐你真厉害。”有人这样说。
　　安轻语很不客气的笑了。
　　放学了，安轻语走出了校门，心情有些烦闷，她小学时，其实是一个很乖巧的女孩，天真纯美，温婉可人，也从不会像现在这样刁钻野蛮。
　　或许是家庭日复一日的咒骂，暴力，怨气，慢慢使她麻木，使她厌恶这个世界。
　　有的人改变自己需要很久，不过她安轻语，只需要一瞬间。
　　“啪”，一回家，父亲一巴掌打在她的脸上：“我怎么生出你这样的女儿来，丢人。”安轻语被打得偏过头去，心中冒出了一股邪火，然后很快转过头来，一声不吭，转身回屋。
　　“语儿 ，你没事吧？”母亲问她。“我要写作业去了。”安轻语没有回答。
　　母亲在她身后唠叨着：“语儿，我知道你讨厌他，可是这也没办法，我现在就等你将来有个好出息，找一个有钱的男人，大点儿也没关系，接我享享福……语儿，我养你生你也不容易，你以后一定要好好孝敬我，气死他……”
　　安轻语没有理身后女人的絮絮叨叨，只是闭紧了眼睛：安轻语，你还不够坚强……她抬起头望着天花板，硬生生的将眼眶里酸涩的东西逼了回去。不要再懦弱了，安轻语！你不是应该早就习惯了吗？
　　她的母亲，表面上温婉，内心却是个好强的人。她不关系自己女儿的变化，只关心女儿能不能给她钓上个金龟婿！
　　她走到自己屋子里，面对镜子，镜子中映出了一个长发飘飘，皮肤白皙，眉眼之间掩藏着骄傲的女孩，肿着的半边脸丝毫不影响她的美丽。
　　脑海里浮现起她父亲出差时，她和母亲难得的空闲时光。
　　那时，安轻语还不像现在这样尖锐。
　　那天，她们看到有人在用鞋底打狗，安轻语母亲在感慨狗多么可怜，而安轻语突然想到：如果这只狗能够强大到让别人离他远远的，又怎么会挨别人欺负？这是自然进化的规律，世上强者生存，若不能让自己变强，便只能挨打！即使不想，也要去做！　　
　　也就在那时，为现在的安轻语埋下了伏笔。
　　“安姐，你怎么了？”白杨盯着安轻语肿起的半边脸问。
　　“没事，跟人打架了。”安轻语面不改色地说。
　　旁边的几个男生叫了起来：“安姐就是厉害，等哪天教教我们几个。”
　　的确是与人打架了，只不过是一场单方面的战争。有谁能知道她当年，努力在脏晦中保持纯善的悲哀？她不愿意成为一个像母亲那样的人，不想像母亲一样哭哭啼啼，像泼妇一样骂街，不会想怎么去解决问题，只会不停地咒骂。
　　曾经她有一个朋友，叫孙佩佩，她曾经约她一起去逛街，她答应了。只是父亲知道了，狠狠地打了她，说：“不务正业！男人干的事你为什么去干，是咒我死吗？你看哪有女生像你这样。你那个朋友不安好心！我告诉你，我还活着一天，你就别想！”
　　不仅如此，父亲从各个渠道打听到了孙佩佩的电话，狠狠地骂了一顿，骂她不务正业，一天到晚穿的花里胡哨，狐媚子。 就这样，她唯一的朋友也烟消云散，也在那时，她讨厌上了那个多嘴的班主任高老师——哪怕知道他是好意，但他不知道，这对她来说，意味着什么。
　　不过也没什么了，过去了的，想这些干嘛？看自己现在呼风唤雨，不是也很威风吗？是的，忘了吧，不要为那些不该伤心的人或事伤心了。
　　“白杨，九十七，余娜柔，九十五……还有……呃，安轻语，九十四点五……，宋峰九十一……”柯明云不自在的读了出来。
　　是的，别看安轻语对老师不咋地，上课也不听，但成绩确实很好的。
　　“同学们的成绩还是不错的哈……尤其是白杨，余娜柔，宋峰同学，咳，很努力……”
　　明显的空过了安轻语。
　　同桌石青拍了拍她的肩膀：“安姐，没事吧，柯老师好面子，你别和她计较。”安轻语微微眯起了眼睛：“她跟我有关系吗？”石青微微摇头。
　　“有些同学很不像话。”柯明云话锋一转，盯着安轻语说：“安轻语，你是不是作弊了，不然凭你这个德行，能考这样的分？”
　　安轻语淡然地站了起来。只见柯明云一手拿起粉笔，在黑板上飞快的写下了一个很奇怪的算式：“你会不会做？”这是明显的刁难。安轻语冷笑着指着余娜柔说：“你这次怎么没叫错名字？”
　　柯明云气得直发抖：“你就是班里的祸害！”
　　安轻语微微侧头：“柯老师难道不知道好人不长命，祸害留千年吗？”
　　自然又是一场争吵。
　　谁也想不到，就在这一天放学，安轻语跟人打架了。是三个抢钱的男生。他们狠狠地打了一架，就在学校里，被校长发现了，推到校长失去记过处分，若是在平常还好，可是偏偏是在领导来视察的时候。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按理说应可以被退学了。
　　“哎，安轻语，老师已经帮你求情了，你自己好自为之吧。”孟春惠有些担忧的望着安轻语。
　　“喂，您是安轻语的爸爸吗？”
　　“是的，您是？”
　　“我是她的班主任孟春惠老师。您的女儿又在学校里和人打架了，已经是第四次了，请您来校长室一下，争取宽大处理，否则……可能会被退学。”
　　父亲的声音变得阴冷：“没用的东西，净给我惹麻烦，我不管她了，你自己看着办吧。”
　　孟春惠愣了一下，再想说话，电话已经挂了，然后怎么都接不通了。
　　孟春惠又给安轻语母亲打电话，只是好久都没人接。
　　安轻语望着孟春惠，说：“孟老师，您不用说了，我自己回家收拾东西。”
　　下午五点半，安轻语家里一片混乱。隔着门就能听到两个人的打骂声：
　　“张萝遥，你看你生出的好女儿，丢尽了我的颜面！”
　　“这也是你的女儿，凭什么光说我。”
　　“哼！要不是看她我只有她一个孩子的话，我早在襁褓里就把她掐死了！丢人现眼！我的同事都笑话我，我这么久没被提拔都是她害的！还有你，看你生的好孩子，赔钱货！”
　　安轻语母亲还要说什么，只听“咯噔”一声，安轻语打开了门，面无表情地走了进来。
　　只见父亲拖着母亲的头发，一只脚不断地踹她，母亲斜倒在地上，嗷嗷大哭，嘴里不停的咒骂着：“我活不成了，您们都怪我，明明是你种不好，教不出好女儿，怪谁……”
　　“你还有脸回来？贱货！”安轻语父亲一声怒吼，一巴掌狠狠地打了上去，“跪下！给我跪下！”
　　安轻语倔强的抬起了头。
　　安轻语父亲随手拿过一个小瓶子就砸了过去，没砸中，气急之下猛地一推安轻语，母亲刚要阻止，父亲随手将她用力推开，却不想用力过猛，一下子将她撞到了墙上。顿时，安轻语母亲捂着头，坐在了地上，鲜血从她的指缝处流了出来。
　　安轻语一慌，正要去扶，只见父亲先她一步，慌乱的摇着母亲，可是半响没有反应。安轻语心中微微一松，父亲还是在意母亲的，就在这时，只听见父亲恶狠狠地转过头来对她说：“她不是我推得，她是自己撞上的！”
　　安轻语清晰地听到了自己心冷的声音，眼眶不知不觉红了。
　　父亲去隔壁叫救护车去了，安轻语蹲下身子，微微抱住母亲，突然，母亲睁开了眼睛，虚弱的说：“语儿，你要帮我，我不能再忍受下去了，我要和他……离婚！语儿，你一定要帮我。你说他使用家庭暴力，嗯，还有……”母亲絮絮不止的说着，眼里全是恨意，“语儿，你为什么不给我争口气，你为什么要打架！明明我什么都没做，为什么他打我！都是你的错，你的错！贱货！”还算清秀的脸上满是狰狞。
　　“你醒了？吓死我了，你没事吧？”见母亲有力气瞪他，父亲才放下心来：“你个蠢货记好了，你是自己撞墙的，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不，就是你！我不会放过你！我一定会让你进监狱！”母亲像受了刺激，尖锐地叫道。
　　“你再说一句！你再说一句！”父亲突然捡起棍子狠狠地向母亲打去。母亲突然拿起掉在地上的小瓶子碎片，猛地向父亲扔去，父亲来不及躲，一下子被砸中了，瞪大眼睛，一头鲜血，倒在了地上，前后碎片夹击，母亲颤抖的试探父亲的鼻息，手抖了两下，突然叫道：“不是我杀的！不是我！”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太快，安轻语来不及阻止，眼睁睁的看着惨剧的发生，饶是再好的心态，此刻安轻语不禁也捂住了嘴，狠狠闭上了眼睛，缓缓蹲在了地上。自己虽然不认他，却从来没想过他会死啊！心里涌起一阵酸涩，这就是藕断丝连吗？这时她才知道，自己一直假装坚强，假装什么也不在乎，可是自己真的很懦弱，真的很在乎！
　　“怎么办？我不要坐牢！我还年轻，我不要给他陪葬！”母亲尖叫了起来，呜呜的哭着。
　　也罢！安轻语像下定了什么决心，心里一阵冰凉，她拿过一张卫生纸，擦干净碎片上的指纹，然后走到厕所去冲掉，又忙忙碌碌了一番，对母亲说：“记住，他是我杀的。”“语儿，谢谢你。”母亲脸上有着被舒心冲掉了一半的不甘，看起来很扭曲，像小丑一样。
　　“第一，我不是为了你，第二，你们真的很配。”安轻语说完，转身去报警自首。她真的不是为了她，而是为了自己内心藕断丝连上的最后一根丝，从此之后，天涯两路人，自己就真的放开了。
　　警车呼啸而过……
　　他们双手押着一脸倨傲的安轻语，此刻，吹来一阵风，她的长发桀骜不驯的飞扬——正如桀骜不驯的她。
　　车里坐着警察和要录笔录的张萝遥和安轻语，他们半响没有说话，气氛显得有些紧张。安轻语转过身去看车窗外的风景，树荫的后面，是大块大块的蓝天。
　　心里想着很多人，有着小学同学，孙佩佩，高老师，初中同学，余娜柔，白杨，石青，孟老师，白秋雅，甚至还有柯明云，他们与她的故事像电影一样划过，最后却不知踪影。
　　终究是天涯两路人！

后记——
　　几年后，安轻语出狱，不过她没有回家，而是选择了去乡下做义工，她说，她喜欢极了那无际无垠的蓝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