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柯子(1)
顺庆区金鱼街73号1单元5层2号 独安
专辑:自由者作文俱乐部
女孩隔着白纱,望见不远处,有一片梅红,在雪中熠熠生辉,光华流转间,令人不敢直视,深处…不,望不到深处,梅红深浅有无中,灼灼其华,梅之夭夭。
第一章,杳然俱是梦魂中
冰天雪地,天地严寒,彤云密布,朔风凛凛,瑞雪霏霏。
寒气逼人间,一叶春绿,在一片白茫茫的大地中冉冉升起。
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戴着白纱篷,披碧波绿绒衣,一穗雪毛镶在连衣帽上,迎面不停吹来的霜雪轻轻扑打着罩面的纱,像盈盈的山中精灵。
行走间,飘扬的新雪轻轻触碰着旧雪,和白纱一起笼成了素裹银装,初来时的白纱尚薄,现下已因雪的缘故渐渐积厚。
里面的眼睛看不清外面的一切,纵使外面的一切也是全白。
女孩满不在乎迷了眼睛的那层雪,却将目光迷离地驶向远方,想一些无关的事。
身后的辙痕刚刚出现,又被风雪掩盖成最初的模样。因雪地平滑,没有多大的摩擦力,雪橇驶得极快,且如履平地,只是环境恶劣,纵使雪地前进并不吃力,但毕竟风雪极大,天气极寒。
雪橇漫无目的地前进,走了许久,不见尽头,仿佛是偶尔一次出来游玩,无人知道她将要去何方。
即使在大雪中,女孩的神情都是淡淡的,长久隐藏于面纱的面容浅浅地笑着,再大的雪却难掩眼中的清亮。
这本身是世外桃源,无人问津,很久都无人来过。
不,是从女孩儿记事以来,从未有人踏足过。
只是一片白茫茫,干净得没有一个人影,孤冷而凄清。
驱车而行的是两匹雪一样的白鹿,一整匹毛像是无瑕的和氏璧,却比和氏璧更有光泽,像是琼华锦缎,却比其更有莹洁的灵性。驶于这样的大雪中,本应是寂穆象征死亡的颜色,但在那两匹鹿身上,却是冷清中耀眼的点缀,渐渐将冷清推向纯净,将纯净推向一种罕见的矜贵。
白鹿的步行之势,像仙子在天庭漫步,就算在风雪中,倍受强风朔雪的拦阻,举止间,也不失优雅,像这雪野的女王。
但座后的女孩却是无一点贵气,浑身上下散发的是天地间任其纵横的自在、洒脱和那一抹绿之后充满希望的轻灵。
身旁的风雪再大,似乎都与她无关,女孩儿安然坐在雪橇的后椅上,静静摆弄着手中的羊脂瓶,轻轻抚摸着瓶上的落雪。
不由惊叹,这样的组合不因出现在人间的风雪中,而应该在豪舍中烤火暖身。
恍惚间,不似凡人。
女孩隔着白纱,望见不远处,有一片梅红,在雪中熠熠生辉,光华流转间,令人不敢直视,深处…不,望不到深处,梅红深浅有无中,灼灼其华,梅之夭夭。
的确是难得的丽色,连正一心一意摆弄着玉瓶,逗弄着雪花的小女孩也不禁抬起头来,看看这寒梅,觉得清冷淡了几分。
不用缰绳,不用指令,同时调转方向,驶向梅园。
那一团雪中的嫣红像是被人常常精心打理的,但欠缺章法,并不是整整齐齐地老实栽种着,细看才知道每一株和每一株之间另有玄机。
每一排梅花都像每一个音波、音符,按如水弦歌排列,高低疏密,错落有致。想考音律时就当古琴,想学兵法时就当棋盘,想赏梅时就还是梅园,是最随意地课堂,最美的观光园林。
每株梅花的下面,有着各自不同的机关,变换位置,随心所欲,但也是麻烦十分,只要入局,就得一直陪梅花玩下去,五个阵法,必须避开梅花随音律变化而形成的包围圈,否则,一定会被上下左右的梅花困死的。
平日里是女孩研习兵法的必去课堂,也是进入这其中的唯一通道,必须身在阵中,就能破解其中的变换规律,否则,很难出去,想找到出口入口都极难。
有是有关闭梅花阵的开关,但此刻,女孩也不知藏在哪里。
为了不使梅花在风雪,主人竟别出心裁地在整片雪中望不了边的梅林上空置了亭子,雕栏玉珠。迎着风吹来的方向,从亭上自然地泻下如瀑的常青藤。
那些常青藤在雪中,仍密密地排列着,轻轻坠地,偶尔莹莹的绿色和女孩的袍子一样美如春绿。
迎风而立,实在不失为好的屏障。
因而不受风雪的影响,仍开得自然、光鲜、脱尘、无俗。
待雪橇停稳。
“小云,小雪,你们等等,我马上回来。”女孩的声音和她的装扮一样清新和充满希望,清脆得如玉落银盘。
女孩说着,眉眼中的暖意在冬雪中,不啻为季春微风。
忽然明白两只白鹿冒雪随女孩儿出来的原因。
即使是最淡漠的人,瞥见那份暖意,也应心中自暖,难得的是这层暖意之后清淡而不张扬,自然而如雪梅,明丽而如清宇。
抽出一带长虹一样的绿锦,悬在长亭的第一格上的主梁上,另一手带出另一条,恰好与前一条搭上同一处,打了个结。
身子从雪橇后座上掠过,轻轻到另一头的梅园,只一瞬间的功夫,快得让人只在眨眼之间便可错过。
绿,与白,与红。分外清晰,格外显眼。
先是在一株高处积雪多的梅枝舀了存底的雪水,然后取下头顶的一只簪子,轻分梅枝,只一震,梅枝上的净雪簌簌而下,两枝红梅轻轻地掉落下来,女孩双手捧起,插入瓶中。
一系列的动作,随手竟拨出一段零曲,从接雪的冰碴儿的音调一直到冰碴儿落入瓷瓶的音律,虽似随心所作,在雪中,却犹如天籁,女孩正如蜻蜓点水般坐落在亭上,眉眼中依旧含笑。
令人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一系列近乎仙人的动作,竟是出于一个七、八岁的女孩子。
女孩一次蜻蜓点水,采了梅花之后,又来了个神女飞天,从亭上,轻越到了雪橇上。
近乎完美的梅花:从花瓣到花心,没有一点杂质,红若宝石。
远处,几声若有若无的弦响,奈何风雪太大,听得不分明。
女孩向着前方的鹿儿轻呵:“我们走吧。”
转了一圈,女孩的绿袍袍裾却没有半分半毫的沾湿染湿,仙子一样轻盈的清影,只一盏茶的功夫,又魂归原处,令人不敢相信。
深深浅浅的梅影,渐行渐远,直到一片风雪中,再看不见。
“我们擅自出来,也不知阿母会不会生气。若不是怕她生气,我们才不会冒险在暴风雪中去云梅苑。”女孩自顾自地嘀咕道,手中抚摸着红梅花。
女孩儿心中企盼风雪能小些,但迟迟不小,也只清朗地坐着,不动声色地看着前方的道路。
走了一会儿,风雪却渐小了。
女孩儿心中又是欢呼又是雀跃的,只是喜形于色,仿佛天空云层风雪中出现的难得的丽像,驱车而行的白鹿不禁也停了停步,扭头看向女孩。
女孩却是毫不在意地冲白鹿招了招手:“小云,小雪,风雪渐小,你们也休息会儿,不要太累了。”
雪橇的速度不知不觉中减小,女孩敛了敛笑,专心致志地看向远方,善通人意样地静静看着一片雪的终点,好像有什么东西。
视线的终点窜出两只灵狐,通体发出白玉样的荧光。
女孩不自觉地冲那两只灵狐吹了吹腰间一直系着的竹哨,想让它们到自己这来。
两只灵狐跑得极快,仿佛身后有人追它们似的。
一只急急跃上了女孩的膝盖,另一只则迟迟不肯上来。
女孩招呼白鹿停下,撩开面纱,露出一张如花笑靥,“没事儿,它们不会欺负你的。”
灵狐看了看女孩儿和女孩儿手中的竹哨,轻轻跃上她的膝盖。蜷着尾巴,眼睛看向不远处。
连带着女孩的目光一起看过去,女孩的眼里虽是不屑一顾的淡漠,但也有本性的无限好奇。
这个十岁上下的男孩,孤身一人,骑一只乌驹,身披银袍,袍内是同样银灰色的常服,很随意地侧坐在马背上。
他正挽弓搭箭,行动间如鬼魅一样悄无声息,给人的感觉仿佛在狩猎,更像是在悠闲地漫步。
女孩先前不屑一顾的脸上,不禁也浮现出惊讶——本以为阵型变换,世上极少人能解其中的奥秘,竟有人能闯进来,面上还依旧淡漠如雪,,,
整匹马都是炭黑色,马背上没有马鞍,马儿在雪地里如风般急驰。男孩坐在马上,没有任何的支撑,却如履平地。
更难得的是白玉冠束着的一头墨发,比黑夜更黑,比锦缎更柔软,比宝石更有光泽。雪中,他的头发和那乌驹的毛发一样,黑得灼目,主骥俩年纪都不大,却意外的高挑出尘。
一瞬间,女孩觉得他像是雪中魔宫的王子,更像是最完美的天神,连阿波罗见了他,都会自惭形秽。
他仿佛早有意料,面容上没有黯淡也没有喜悦,全然的不在意和讥诮,令人很难看透,透着一切事不关己的淡漠。
拉住缰绳,收起弯弓,翩身跃下,一身银袍瞬间和雪野融为一体。男孩停驻在那儿,侧身抚摸着马毛。
仿佛他刚刚并没有追逐灵狐,一脸的不在意,深黑色的眸子里面漠然得一点情绪也没有,淡淡地看向女孩。
愣了半晌:“你家的灵狐?”
女孩揭开面纱,一双如黑玛瑙一样的眼睛,比雨后的天空更明净、清透。唇边带着一丝狡黠的笑,但那就算是狡黠的,也有着不一般的灵性。
“是啊,拜你所赐,它们是我刚刚认识的朋友。”
女孩儿低头看见灵狐望着那一瓶梅花发呆,她才恍惚想起天山雪狐是喜欢食梅心的。
可女孩还是舍不得自己辛辛苦苦采摘的梅花。
想了半天,可怜兮兮地从一枝梅花上折了两朵,放在灵狐嘴下,奈何一只生来顽皮些,不等另一只反应过来,就抢先吃了。
另一只立即瞪了那一只一眼,先前那一只也不甘示弱,立即恶人先告状般厚脸皮地瞪了回去。
瞪来瞪去,最后两只都不约而同地化敌为友,把目光转向女孩和她的梅花。
女孩忍俊不禁,看了看男孩,又硬把笑憋了回去。后来直觉忍着难受,索性一下子笑了出来,朗朗笑声空灵地荡曳在雪野中,无拘无束,仿佛天地的精华灵气统统汇聚在她身上。之后,女孩儿小心翼翼地从羊脂瓶里拿出一株修长的红梅。
两只狐狸想也不想地吃了梅心,又贪婪地望向下一株。
女孩又好笑又好气,忍住了想拿羊脂瓶砸它们头的冲动,还是皱着带有笑意的眉头,拿出了羊脂瓶,极其不舍地忍痛割爱,嘴里嘀咕道:“枉我说你们是我的朋友,朋友有这样对朋友的?”
男孩扫了女孩一眼,脸上并没有丝毫的不悦,而是想自己见过不少气宇出众的人,但这个小女孩却惟独最聪慧明了,又有些古灵精怪。心中更奇怪她偕白鹿雪天出游好像只为了手中摆弄着的红梅。而自己费力追逐的天山灵狐是最不好驯服的,如今却双双和女孩结成了“朋友”,不觉在心中感叹这不一般的奇女子。
往日自己身边的人无不对自己恭敬有礼,处处阿谀,很少听到几句真话。现在遇到的这个女孩儿倒是第一个敢这样揶揄地直述“拜你所赐”,哭笑不得间却倍生好感。
男孩心中又是无奈,又是欢喜,又是悲哀。
沁水走下雪橇,向林月走来,绿色的面纱,绿色的衣裙,在雪中带过,沁水看了看林月,轻轻地说“我叫沁水,水之心的沁,在水一方的水。”
“林月。”男孩不自觉地相反的方向挪了挪,却是不紧不慢地收回目光,又恢复平静。
女孩儿却是毫不在乎,又往林月身边走了两步。
林月忍无可忍地看向沁水,连那只乌驹也嘶声竭底地警告了沁水,沁水调皮地对乌驹一笑。
“月哥哥。”女孩看了林月一眼,清脆地叫了出来。
但林月心中不知怎样,猛地颤了颤。
沁水自己却是叫得自然而然,丝毫不觉得有什么问题,脸上,依旧是如星光般璀璨的笑容。
沁水见林月反应有些异常,就笑着问他说:“月哥哥,有什么问题么?”
林月没有反应,沁水顿了顿,纳闷地看着林月:“你应该是比我大的。总不能我叫什么月弟弟之类的吧?!”
许久没有沐浴过阳光的心灵,竟第一次投射出一束光,虽然很小,但却极亮。
林月瞅瞅沁水,似乎想说什么,却又没说。
倒是沁水先问:“你要灵狐有什么急用吗?”
“它们引我来的。”
“那,对你来说,是不是有很大的用处?”
林月看着沁水,微点点头,看了沁水一眼,又摇了摇头。
沁水只想后面那个答案是对的,望了林月一眼,正好对着林月的目光,林月被沁水盯得浑身不自在,忙扭过头去。
却是沁水仍厚着脸皮,只觉得有趣,还是看着林月。
林月本来抱着随她看的心态,却不想自己被沁水的眼神看得满头黑线,忍无可忍时,沁水却笑嘻嘻地把目光收了回来。
目光是扰人心智的最佳工具。
然后沁水忽然冒出一句与刚刚情境毫不沾边的话,“ 那我就将它们带回家了。”像是对林月说的,又像是对两只灵狐说的。
沁水说着便看看灵狐——它们的眼睛紫得发黑,像千年的紫水晶一样动人心弦,更难得的是它浑身上下无一根杂毛,白如天山雪莲,但是却不是那么开心,也连带着失去了刚刚争食的顽皮。
沁水犹豫了一下,轻轻叹了口气,将它们放走了。
“也许它们的家不在我这儿。”
“它们或许还有亲人,就像我…还有阿母一样。”
林月眼中有也许苦意,只是不易察觉,面上仍是淡淡的:“我不如他们,世上我举目无亲。”
“曾经我有一个妹妹,她和你一样,也叫沁水,”他目中有难得的痛楚,却也有一丝令人费解的轻柔,像是一个梦,不经意间就会破碎,“按道理,也和你一样大的,也应叫我哥哥。”
“是么?那后来呢,后来你妹妹怎样了?”
“我没有见过她,从小我就被送去云水寺练功、学习,但听说是葬身于大火之中了。”
“你连你妹妹都没见过?”沁水轻轻笑出声来,“虽然我是母亲的独生女儿,不可能是你的妹妹,但是你可以把我当做你妹妹啊。”
林月的眸子里黑沉幽暗,看不清是什么,只是凝神在想什么。
“你住在哪里?”
“徐州。”
“徐州?这么远?那你是怎么一路追灵狐追过来的?”沁水想到林月一路从那个母亲口中很远的徐州骑马过来,故意摆出一副对林月不可小觑的样子。眉眼之中透出几分笑意。
“我在长安边城狩猎。”林月仍是一副淡淡的样子。
“那…徐州,比这里好玩些吗?”沁水一脸的好奇,一扫刚刚来时的淡漠与眉眼中不和年龄的孤单寂寞,满是小女儿家家特有的情思。使人忍不住心情也放松了许多。
林月的漠然也不禁少了许多,“徐州城很清静,但没这里那么脱俗,比这里是要好玩些的。”
虽是年少早慧,也不由自主地渐回了本心。让人看了也欢喜。
沁水倒是想月哥哥会回家,迟早不能陪她一起在说话,脸上仍是欢喜,可眼神深处,却又透着不知名的忧伤。
此刻心中满是留恋,她是舍不得月哥哥走的,但他有他的家,在外面呆太久终究是不行,但她想让这时光尽量在她和月哥哥身上停留久一点,不想就这样离开这个刚认识的男孩儿。
“月哥哥,我送你出门,好不好?”
林月犹豫了一下,本想拒绝,看着沁水一脸的认真,又想到自己进来时破解梅花阵的麻烦工作,还是最终答应了。
沁水却是一片雀跃,林月在一旁看她完全雀跃完了,方才上路。
路上,一个是随白鹿的绿衫女子,笑靥如花;一个是驾乌驹的银袍“将军”,神色似雪。两人时而并排走,时而一前一后,在雪中竟有几分难得的默契;一个仿佛自顾自地在那里说话,自顾自地笑,而另一个,仿佛在听,仿佛又不在,有时凝神,有时出神,好像在听一个辽远的故事。
沁水觉得时间是如此短暂,刚刚才认识了一个从小到大唯一见过的朋友,又要分别了。于是尽力地讲,想将所有事,从小到大有趣的所有事都统统讲给月哥哥听,就连娘亲教了千万遍,自己历时三天才悟出的暗阁破解法和自己总结出的“战无不胜”的阵法,都“倾囊相授”。
林月不管有用无用,有弊有利,都仔细地听——他真的很想把她当作是他失散已久的妹妹,但是,她终究不能随自己回徐州,她是一个脱离世俗的精灵,他不能那么自私,提早让她和自己一样脱离亲人,去尝世间冷暖。
沁水所讲的故事,是他在徐州城极少听说过的,也不可能亲自去尝试做的。但呆在沁水的故事里,林月也不觉心思开阔了许多,王府再大,也不如沁水的一个故事那样寥廓。
于是沁水就更滔滔不绝地讲,至少有人愿意听她那些娘亲都觉得索然无味的事,更是从小到大,自己碰到的第一个同龄人,也应是最后一个,能闯进梅花阵,并破解的人,的确少之又少。
沁水讲故事时,时而笑,时而撅起嘴,时而愤怒不已,惹得林月在旁都随着她的情绪轻轻地笑、轻轻地皱眉。
最后讲到了她们家佛堂的事,讲到小云不小心和小雪发生矛盾,冲进佛堂扰了阿母念经,被阿母罚吃一个月的荷叶茎的时候,沁水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前面两只白鹿仿佛察觉出所说的是它们,脚步微有凝滞,又听见女孩的笑声,又毫不在意地继续走。
“阿母说,观音观人间疾苦,对好人予以好报,对坏人施以严惩。公平仁慈,又纯洁美丽,若哪天遇到观音,定向她请教…”
林月却只是淡淡地说“那你想问她什么?”
“我现在还没想好。等想好了,再告诉你。”
“你不问问你的前途?”
沁水轻轻地摇了摇头,“月哥哥,前途迟早是会知道的,先知道了,就不好玩了。”
林月望了望沁水,唇边浮现出一丝笑:“那财富呢?”
沁水想也不想:“还不是一样,再说了,月哥哥,钱多了有什么好的,何况… 钱有什么用,只是玩玩、耍耍、吃吃、喝喝。月哥哥,你会问财富么?我想也是不会的。”
林月还是一脸的漠然:“人人都想的,你不问?那你想问什么?”
沁水望向天空,一片霏霏白雪。对林月轻轻笑道:“月哥哥,我只是想问问,哪里寻得阿母那样松花酿酒,春水煮茶的秘方儿,阿母吝惜,一直不肯告诉我。”
林月沉吟了一会儿,明明只是与沁水玩笑间的笑语,却感觉时间荣华都在这一瞬间不值一提,在心中享受这种“松花酿酒,春水煮茶”的惬意,仿佛自己也随着悟出了什么。
他看着沁水,看着她眉目间的自在写意,觉得自己竟比不上沁水看得简单,无数世人沉醉在功名利禄中,世态只是昏昏醉梦间,尽管自己努力,贪官污吏的心却始终得不到制止,此时,听了沁水简简单单一句话,竟比自己苦思的什么答案更明了。
心中不经意的感动和豁然开朗的明净。
简单是凡事最好的钥匙,若人人都这么想,唉!多好。
想到这里,林月由衷点点头,却叹了口气,又摇摇头。
沁水若有所思地看着林月,心中虽不清楚林月为何点头摇头,情绪不定,却也不想再问,轻轻说:“我虽可以这么想,但外面世事炎凉,定不像史书上寥寥几笔所记,亦非我一个小儿往昔所看…但月哥哥,沁水希望你开开心心的,等我大些了,拿到了那个秘方儿,酿酒煮茶不在话下。”
说着,向林月一笑。
这几句话… …倒说尽了林月的心思,林月看向沁水,沁水一脸明媚的笑,映照着一身绿衫,使笑容充满了异样的希望和轻盈。
林月又是心惊,又是哭笑不得,又是最终的欢喜:“沁水儿,等你来了徐州有的是松花和春水,不由担心没有原料的问题。”
两人一路走,一路聊。林月眼里却是罕见的柔和,沁水也是一脸欢喜,两人在行径中, 不只是沁水一个人在说话了,林月说的话虽少,但总能插上两句话。
眉眼间笑意渐浓。
终是要分手的,两人到了梅园。
“送君千里,终有一别,我就送到这里了。”
接着,沁水扫了一眼第一排梅花,再看了看第二排,回首对林月说:“第一阵,云水禅心;第二阵,广陵散。”
然后,沁水借着亭柱的力气,登上一定高度。
一系列动作太快,林月着急叫了声:“小心!”
的确,像沁水这样的七八岁女孩,最多有的就是三脚猫的功夫,更有甚者,能说清一两句话已是不错。
但沁水闲来无事,缠着母亲教些功夫,也就只有轻功学得好些,偶尔拿来卖弄,装个什么大侠,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沁水回头对林月笑笑,以示自己无事,看了几眼,大致看清了梅园中心,欣然而笑。
接着,旋身而下,犹如长空猎月,行云摘星,下来时,落地轻轻,罗带湔裙,也随之轻灵地在空中游荡,像一只绿蝴蝶,飞来赏花,飞落点地。
“第三阵,十面埋伏;第四阵,高山流水。”
接着,沁水嫣然一笑:“刚才我没有白说那个我发明的阵型,最后一阵就是它了。虽然有些难解,但按我的思路,月哥哥应该不难出去。”
四周极安静…
“月哥哥,到了徐州,你会记得我吗?”
没有出声。
沁水从腰间拿出一个香囊,同样是绿色的,递给林月,说:“这里面是母亲给我做的‘风荷凝露’,你拿着,去徐州的路上可以吃的。”
林月凝望沁水,手中接过香囊:“以后,我们是朋友了,你也不能忘了我这个…哥哥。”
两人相视一笑。
静默了一阵,沁水像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大叫:“哎呀!糟了!我这么久都没回家,肯定又会被阿母骂了!现在肯定已经过了时间了,母亲一定已经发现了。”
一瞬间,将身旁的林月吓了一大跳,接下来便朗声大笑。
“本以为你是什么千年难得一见的惠质淑女,现在看来你连半个字都及不上。”
沁水第一次听见林月笑,只觉得清越如箫声,洁净如星光。
沁水想着想着哈哈大笑起来,笑声像银铃,在寥廓不见边的雪野上荡开。边笑边咳嗽道:“月哥哥,你也不是什么谦谦君子嘛。你刚开始一脸冷清,还以为真是‘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不必在意了,好久没那么开心地笑了,谢谢你,沁水。”
“是啊。”沁水故作深沉地一笑,笑容仿佛永远不会消融,和刚开始那个狡黠的笑一样,“兄妹之间,真的不必。”
好久,沁水褪去笑意,对林月说:“月哥哥,我真的要回去了。”
“嗯。”看不清林月的心思,眼眸中又恢复了黑暗幽沉。
沁水忽然觉得留念,不知为什么,竟有些想哭的冲动,但越是想哭,脸上越极力保持着笑,她不想苦兮兮地送月哥哥回家。
“沁水儿?”林月低低地对沁水说,“我等你长大来徐州城汉王府找我,你来时直接说你的名字,让守门人通报一声,我们再会。”
“好!”沁水认真听着,边听边摘了一瓶新的梅花。
提着裙子,沁水在雪椅上坐稳,又重新戴好面纱,低声唤:“小云,小雪,我们回家。”
“月哥哥,下次不要乱闯阵了,很危险的。”雪橇渐动,沁水忽地扭头。
奈何林月笑道:“我闯进来,还不是毫发无损。”
“那是月哥哥幸运。”语气很是轻快,但谁也看不清纱内人的神情。
雪橇渐渐变快。
“沁水”,林月在身后喊道“徐州,我叫刘陵。”
没有回答。
雪橇驶向与男孩欲往的方向完全相反,沁水一霎那间感觉像是失了一个挚友。虽然,月哥哥是刚认识没多久的男孩,却是萍水相逢,一见如故。况且,平日里只有母亲相伴左右,极少遇见什么外人,如今又要离开刚刚才认识的好友,心有不舍。
月哥哥应该走了吧,沁水近乎失落地想。
但身后梅花的移动声却迟迟没有响起。
不禁回头去看林月,却意外地发现,林月也没走。
沁水心中忽地一暖。
林月却经过那么一瞥,忽地别过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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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之后,母亲看了看沁水手中的红梅花。
问香囊,没有。
问簪子,忘了。
没有追问,只是端了一碗预防风寒的药,让沁水喝下去。
从七八岁起,沁水第一次有了自己的秘密。
想起月哥哥,杳然俱是梦魂中。
和月哥哥的相遇,真的很像一场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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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月出来之后,看见外面找得手忙脚乱的下人,望着身后的山洞,不觉一笑。
转过身,又恢复了一张冷脸。
林月回头看,惦记着那个叫沁水的绿衫女子,却仿佛一切如梦,本来下面的人跟丢了,理应重罚,但此时…
“云心?”
一个同样只有十来岁,但比林月略大的年轻使女闻声走来,眼里似欢喜,又似担心。本来想问林月哪里去了,却被林月眼锋一扫,本来到喉头的话生生咽了下去。
林月淡声说道:“备车,回府。”
道路颠簸,车内却平缓异常。
林月解开香囊,轻轻拿出一颗梅子,仔细端详之后,小心翼翼地放入口中。
芳香四溢,胜过所有的玉液琼浆。
难怪!那句松花酿酒,春水煮茶。
林月无奈地笑笑,却是心深处最不可测的唯一温暖的暗潮。
初中2年级 - 小说字数:8678 投稿日期:2013-10-5 13:37: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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