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是寝室的一员,却常常让其他人感觉不到存在;明明我就走在她们的后面,十米左右的距离,却彼此心领神会,前面不等,后面不追,甚至都神情冷漠;明明一起走着正好可以交谈,却开口两三句话,随口应诺。游离在外,漂泊无依。
在与人交往、与集体融合方面,许多的障碍,还真是日积月累,非一日而成之。
首先是说话。声音小,语速偏快,一句平常的话像是用很大力气才能说出(爸爸的说法。我的解释是想赋予感情在话里。),给人很不稳重的印象,并且常自言自语。跟不上,听不清,没有逻辑的话,于我自己,也是很不愿意去听的,别人应该也有一样的想法。
其次是说话的目的。构成口语的很大一部分,是废话。比如,有人回来,你来一句:“你回来了。”谈别人不感兴趣,或毫无表现力的话,长了,也可以算是废话。我的话通常没有目的或达不到目的。似乎通过斟酌,通过三思,可以说出那么几句掷地有声的话,可没有外因诱导,我又通常不愿费这个工夫。深邃刻进骨子里,轻易不出口,淡出必惊人,是长者才有的低调从容。我还难以做到。
曾在开学时苦恼话少无人问,有话不敢说,向爸爸倾诉。那天是中秋,自己一个人游北京的他来学校小看一下我,我们站在树底下讲话。他跟我说:“你可以不咋咋忽忽地说很多啊,但只要说话,就要说清楚,有力度。因为话少却精,也可以不俗。你必须学会表达自己的需求,有什么事,说就好了呀。”一层纱蒙在我眼前,让我连最浅显的道理也看不见了,在一个稍显陌生的环境,丧失了最基本的表达能力,是爸爸把它揭开。我重新掌握了说话最基本的功能后,仍然觉得用说话进行心的沟通、思想的碰撞,我还没能做到。
再者,不敢敞开,不敢坦露。以前我一直觉得我没有秘密,小想法、破往事、喜和怒都可以跟别人说,有人愿意听,都可以讲,我只用操心是不是太透明了,没有保留。可现在大问题出现了,原来随着年岁渐长,我所说经过我的筛选,已经离我自己越来越远了。我可以说别人的事脸不红心不跳,客观得很,却没法好好说自己的事,真实可感;我可以解释清楚别人的行为观点,却没法厘清自己的想法并表露出来。正如在这样一件事中,我的不敢坦露肯定会让我的演讲混乱、没有感染力:每节英语课以两个同学的presentation开始,主题由老师给,站在讲台面向所有人演讲。听了几次presentation,我发现,语速太快、声音太小,我都可以克服,但要像上周那个男生,跟观众深谈一样,坦露自己的灼见,难度不亚于把一棵朽木连根拔起,再种上新的小树,等它成长到不惧风雨。
已经“上不了厅堂”,我是否还能在小圈子里畅所欲言?如第一句话的描述,我在寝室也没有多大话语权。多半默着,多半笑笑回应。有时和室友一起出去,她和路上碰着的人打招呼,或开玩笑,我在旁边也笑笑,颇有种“狐假虎威”的感觉。是错觉吗?我像是在用我的沉默抵制,用我的沉默将自己陌生化,然后再以十分情愿的姿态,游离在外,等别人从狭小的隘口走进来,了解不敢敞开的我。
想到一个短语:喜怒不形于色。我几次看文的时候看到,一开始理解成“喜欢怒,但不表现出来”,哈哈,原来是“喜和怒都不表现在脸色上”。不发怒来表达自己的生气,不大笑表达自己的喜悦,连表情都看不见,别人对其内心的窥探恐怕也会有偏差吧。
一写起障碍,难打句号,难说“最后”。
尚好,幼稚的我还会用手比划,用点头摇头这些动作,用表情,来和人沟通。爸爸觉得这很幼稚,要改,而我知道这来自哪里。多么有趣!五六年级的我,映,还有琦,把动作加进我们的对话里,比如说一个人要倒了,就真会做个倒的动作;自己编游戏,拍卡片,唱歌,吹泡泡;瞎写的诗(讽刺不文明行为的打油诗),演的戏,画的漫画,办的活动(四个人过友谊节),开的餐馆(丁丁餐馆),都是我们自娱自乐的成果。爸爸疑惑我小时候那股机灵劲哪儿去了,我想说它和幼稚一起淡去了……走入集体之后,那种小情谊确实很难感受到了,但一种为了集体为了荣誉而有的热情也正在滋生。在小学,那尚只表现为我们班广播体操得第一名时,我兴奋地蹬翻旁边同学的凳子,而在初中,开始关注学校这个集体,到高中,开始为国家的成就热泪盈眶,为国家的屈辱而辗转哽咽。博大,稀释了忧愁。深色,覆盖了浅色。
知易,行难。写到这里,我的心里豁然了一些,也许因为我把自己分析成了一个心理有问题的人后,发现自己还没那么不靠谱;也许因为在写这篇文时意外地扯到了光荣的小时候和长大的过程,发现我还在长大、可以变好;也许因为,游离的我已经有信心管好自己的“一摊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