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碎阳穿过巨大的玻璃窗洋洋洒洒的映在洁白的墙上。冬日的寂静。
麦小洛最早来到学校。开始完成昨天老师布置的作业——石膏静物素描。门外有人影走进来,麦小洛丝毫没有察觉,大概是太投入了吧。那人哈着热气瞧了一会儿麦小洛,径直走到房间角上的一台豪华又布满灰尘的钢琴旁。不一会儿,婉转优美的乐声,缓缓在空旷的教室里响起来,像是产生了回声似的,旋律轻浮的旋转。麦小洛猛地转头。看见了那个整洁的穿着校服的少年。
“呃。是你。”
“嗯。邱一默。”
麦小洛蓦的笑了。窗外飘起了小雪。少年又呵了口气,继续他的演奏。阳光从他美好的左脸打下来,在眉宇际形成一道狭长的光影,勾勒出侧脸处的明暗交界线。
麦小洛看着这个落拓的少年。心头微微的颤动。
她想。这就是认识了吧。
2.
邱一默在这所贵族高中是出名的人物。他的父亲在有所大公司,已经与美国合资。而邱一默是这所公司的唯一继承人。据说他来学校入学考时,只写了几个字,然后涂掉了,又写了个句号。但他还是进了这所学校,原因是他父亲给校长的一个电话。
邱一默会弹很好很好的钢琴。他在音乐系是系长。
小洛也是绘画系的一个名人,她的画总有淡淡的悲。她的颜料盒里,总是冷色调的最先用完。她有精致的五官,尤其是亮晶晶的眼睛,瞳仁里的暗得像一潭幽深的灵水。她不爱笑,又男生说,她像个孤单的天使。
自从认识邱一默后,她就笑得更少了。她常常看着邱一默想:像他这样完美的水晶王子,谁能忍心碰?但她还是刻意的去注意邱一默对自己的一言一行,哪怕是晨读邱一默来晚时对小洛的会心一笑,也许对邱一默来说是普通的礼节,小洛却总是猜了又猜。
小洛用了所有的靛蓝色涂满了整个水彩画面。老师说,这是夜空。小洛却执意说,这是大海,融泪的大海。
冬末。那个少年的微笑逐渐黯淡下去。
麦小洛终于听说,邱一默有了喜欢的人。她叫纯兰。纯纯的兰花。
这名字与邱一默的性格是多么的相像。都是冷漠的美。像摇曳的梦。像微颤的蝶。凄美而冷艳。
3.
放学后麦小洛颓然坐在惨淡的阳光下,拭泪在喑哑高歌的寒风中。心中小小的秘密,便也不攻自破。那思念之花,绚烂了绚烂,璀璨了璀璨,还是最终零落成泥,满心残香。她的胃突然疼了起来,阵阵刺骨的疼痛,终于使得蕴藏的泪珠葬在了空气中。滚烫滚烫的。
三天后。命运的意思有了诠释。
麦小洛捧着病危通知书,咬着颤抖的嘴唇,看见冰凉的纸上凌乱的字:胃癌,最多拖延期,1年。
花季。雨季。青春是最苍白的季节。
麦小洛决定要给邱一默打电话。她要告诉他想最后一次听他的钢琴曲。
“纯兰。你可以告诉我一默的手机号码吗?”
“哦。”纯兰说冷也不冷,说热也不热的告诉了她。
然后是好友发来的一条短信:小洛。纯兰真是掌脸,现在拽得不得了,也不领邱一默的情。麦小洛在回复里打了“贱。”这个字,想了想又删掉,重新输入了“知道了。”三个字。
麦小洛用冰凉的指尖再次寻到邱一默的号码,用了很大的勇气按下了拨通键。“嘟——嘟”几声后电话终于通了。但对方不是邱一默。对不起,我打错了。麦小洛说。
她狠狠地摁下了挂断。
有时。有些人只是选错了人。或者说。有些人只是骗了别人。
月也花容失色,夜只是静得出奇。就像雨催花谢了,留下一片沉寂。小洛依然与一默相视一笑,依然享受一默经过自己时的一怀栀子花的香气,依然可以用余光看见一默温暖的笑容。邱一默从来没有发现,每个早晨,麦小洛的脸庞都像作茧自缚似的又苍白了一层,本来就单薄的身子越来越憔悴起来。他也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这个冷艳安静的女孩,会突然倒下去。
4.
邱一默在追了纯兰近一年之后。终于是因为受了打击还是看清了她而说了再见。不管怎么样,他是说了再见。更具有戏剧化的是,那天他们两个诀别时,邱一默说:你不过是个骗子,原来我真正喜欢的是小洛,她的心,比你善良一万倍。
他喜欢的是小洛。小洛。纯兰在自己的大脑中寻找她的影子。哦,那个卑微的要电话号码的女孩。纯兰故意耍她给了她错误的号码。
纯兰说:是她啊,哎,你怎么这么没眼光啊。
邱一默给她了一巴掌。那一瞬,这个世纪仿佛终结。
纯兰从此便坚决的从邱一默的视野里消失了。同样人间蒸发的,还有麦小洛。
5.
麦小洛讨厌酒精和消毒水的气味,但她还是来到了医院复查。医生问你亲戚呢。她说他们不在,请您直接给我说吧。医生认真的对她说,你还有一个月。她没哭,只是摇摇晃晃的走向了病房。
四面洁白的墙壁,淡蓝色的窗帘洁净如新,小洛死死的盯着一个墙角,眼神空洞。她想,我一定要留在这世间一点有意义的东西。
她恍惚听见有人叫她。她逆光看向楼下。
一位少年,黄棕色的巨大围巾,粉红色和灰色的长袖毛衫,猫爪文参差的牛仔裤。他的嘴角上弯,露出洁白的牙齿,眼睛微微眯着,长长的睫毛被风吹斜。好熟悉的感觉。好熟悉的一个人。是邱一默。
麦小洛挤出一个笑容。
她终于聆听到了一默似溪水涓涓流过心田的钢琴声。
纯白的空间里,阳光突然很充盈。
邱一默再也没有来过。只是经常给小洛打电话嘱咐她要坚持住。他向父亲要了35万的资金,在小洛不知道的情况下帮小洛缴医疗费用。即使是这样,小洛的管家在与诊断医生的谈话后眉头越来越皱。就像晒干了的花瓣。那么容易碾碎。
6.
开春。准备入夏。
小洛的肚子上插满的管子,脸色苍白不堪。但她却坚强的活了下来。
邱一默家的公司却破产了。由于欠了很多债,他父母都丢下他远走高飞了。债主们要邱一默还钱。而一默的卡里,只剩下10万元。对债务来说,这些钱杯水车薪;但对小洛来说,却是生命的支持。他决定把这些钱留给小洛。于是他把卡偷偷塞给保姆。这些,一默都没有告诉小洛。
一默借口对她说:我要去美国上大学了,你要好好活。后来又补充了一句:等我。
邱一默独自来到海边。他说,海天一线的地方,就是天涯,从此,你在天涯,我在海角。水流在他苍白的指尖滑过,他细长的手指微微颤抖。他就这样万劫不复地走下去,湿滑的藻类植物渐渐包裹了他的双脚。
麦小洛的画稿也将要完成,她的画面上是一个赤脚男孩独自站在海边,夕阳剪影,染红了男孩棱角分明的侧脸,凌乱的发梢,以及被海风撩起的白衬衣角。她用油画笔涂完大海的最后一笔,笔蓦的掉到地上,麦小洛面带微笑的和上了双眼。
---[THE END]---